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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相思不断地发抖,泪水狂倾,在这样冻人的雪夜里,她的眼泪像冰刃,不停地割痛了她的面颊。

  一种被弃绝的感觉,直让相思感到惊恐和孤寂,她哭得失了神志,哭得累乏了,才慢慢冷静下来,她哆哆嗦嗦地爬到一棵大树旁,背靠着树干,决定不胡乱走,就立在原地等桀琅来寻她。

  她相信,桀琅一定会来寻她,她知道自己必须冷静、必须有耐心,守在原地等着他来。

  这样黑的夜,擎天若不仔细看,肯定不会发现她已落马,就算发现了想寻她,但在这迷宫似的林子、遭风雪荡平的路径,又岂是易事?

  相思冻待全身剧痛,抖得像风里的一片落叶,她紧紧环抱住自己,整座迷宫似的林子像巨兽般等着将她吞噬,黑爪般的影子一波波袭向她,她恐惧得不敢稍动,拚命让自己镇静下来。

  忽然,她听见马蹄声从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立刻惊喜地四面张望,但是在黑夜中,她根本无法确知马蹄声到底传自何方,又不敢肯定来人是不是桀琅或擎天,连扬声叫唤都不敢。

  马蹄声渐近,相思极力从黑暗中辨识着马蹄声的方向,她的心紧张得快跳出来,而来人似乎摸黑赶路,连丝引路的灯光都不见,当她终于抓准马蹄声的方向时,却已经慢了一步,来人根本没有在黑暗中发现她的存在,便以惊人之势从她眼前飞驰而过。

  相思瞟见快马上黑幽幽的人影,一颗心重重一抽,迅即狂喊出声。

  “桀琅——”

  马蹄声掩盖了相思的叫喊,她亲眼目睹桀琅策马飞驰而去,没有稍停。

  “桀琅——”相思崩溃得尖叫着,整个人跌坐在雪地上,这种恐惧令她几乎要疯了,她悲凉地痛苦失声,嘶声狂喊。“桀琅,回来——”

  相思绝望地环抱自己,无法抑制哀凄地痛哭起来。

  无边的黑暗中,相思在自己的喘息和啜泣声中捱到了天亮。

  在冰雪中待了一夜,她知道自己的腿已经冻伤了,双腿像有几百支小刀子在刺着一样,痛楚不堪,冬阳映像在雪地上,刺目得令她睁不开眼睛来,整个人晕眩得彷佛天地都在旋转。

  她勉强扶着树干站起来,不让自己冻昏过去,她相信桀琅一定会回头来找她,她绝不能瘫倒,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这里等到他。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如何脆弱,如何过分地依赖着桀琅,如何离不开他,就好象自己全是为了他一个人而活着,如果桀琅从此寻不到她,她会连活下去的意念都没有了。

  在冰雪中受冻的感觉很痛苦,她不禁怀疑,这种感觉是不是比死还痛苦?

  她真想就这样死了算了,只是可惜自己无法告诉桀琅,她心里有多么看重他,把他看得和自己的命一样重,他若是能听见她心里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她合着眼,泪水滑过冻麻了的面庞,无声无息地滴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凌乱吵杂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条然停在她身前。

  “相思、相思——”

  她听见桀琅、擎天和若若宛如从空谷中传过来的喊声,波浪般地唤醒了她,她费力地睁开眼,看见桀琅焦灼的脸孔,本来以为泪已经流尽了,没想到一看见桀琅,她的泪泛得更凶了。

  她缓缓抬起虚软无力的双臂,攀住桀琅的颈子,紧紧、紧紧地抱住他,眼泪急遽落下。

  “桀琅——”她哽咽地哭泣着。“我以为等不到你了,我以为很多想说给你听的话都来不及说了,桀琅——”

  相思的眼泪让桀琅的心大受震荡,这一次,她的泪是为他而流的,他难掩心中的狂喜,终于能肯定自己是真正得到她的心了。

  “相思,是我不好,我不会再丢下你了,绝不会。”他将她密密实实地裹住,紧紧抱在怀里。

  “桀琅,实在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相思会落下马。”擎天低抑的声音里满含愧疚。

  桀琅木然地看着擎天,一声不吭,抱着相思翻身跨上马背。

  擎天的心重重地往下沉。

  若若见状,急着想帮擎天解释。

  “桀琅哥,你别怪擎天,当时马儿跟着我们跑,连我都没发现相思姊坠马,你千万别责怪擎天。”

  桀琅仍然不发一语,踢了踢马肚,纵马前行。

  若若不安地望了擎天一眼,擎天木无表情,默默跟了上去。

  看着桀琅冷漠的背影,擎天觉得自己的心好象坠落到一个寒冷的深渊里,沉沦到了最深、最荒凉的地方,死去了大半。

  他一直逃避不去面对的事实,最后还是发生了。

  一直以为,桀琅愿意同时接纳他和相思,必然对他也存有一份特别的感情,事实证明他错了,当他看见桀琅失去相思时,那种疯狂和焦急的神情,便不得不逼着自己承认桀琅重视相思的程度。

  现在,相思无所保留的爱意,让桀琅与她的关系更加贴近了,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再也没有一点空隙能够留给他了。

  紫柳镇的小酒楼。

  桀琅仔仔细细替相思的冻伤敷上了药,四个人暂时在小酒楼里住了下来。

  在等相思伤愈的期间里,桀琅和擎天冷淡得几乎不交谈。

  恶劣的气氛弥漫在四个人中间,直到相思痊愈的这一天,擎天特地向酒楼借了厨房做了几道菜,选在酒楼后的小院落里,邀请大家好好共进一餐。

  席中,擎天率先举杯敬相思。

  “相思,因为我的疏忽害你受苦了,请你原谅。”说完,径自干完一杯酒。

  相思微愕,急忙接口。“千万别这样,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意外,你根本无须自责。”

  擎天微微一笑,再斟了一杯酒,转向桀琅。

  “桀琅,兄弟一场,我却没办法照顾好你交代的人,真是对不起。”

  桀琅看着他干杯,也举杯默默喝干了酒,心里正疑惑着擎天怪异的举止。

  擎天望了若若一眼,慢慢地又斟上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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