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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石玄朗目眩于诗诗前所未有的柔美神态,忘我地凝视了半晌,闪闪黑眸舍不得移动半寸。

  诗诗被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瞧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抿起唇,垂下头避开令她窒息发热的凝望。

  “别抿嘴,会把口红吃掉的。”女店员急忙提醒她。

  “噢。”诗诗俊愣愣地笑了笑,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打扮,浑身不自在极了。

  石玄朗脸上泛着满意的淡笑,悠闲地起身,迅速在账单上签下名字。

  “走吧!”他简洁有力地说,缓缓朝她伸出手。

  诗诗小心翼翼地走向他,他抓住她的手腕,将索荑紧紧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她像触了电似的心口一颤,水灵灵的眸子闪出一抹惊喜与甜蜜的波光。

  “童颜旅馆出了什么问题?”在往高雄的高速公路上,石玄朗懒洋洋地问道。

  “最近两、三年来客人愈来愈少了。”诗诗端坐在舒适豪华的皮椅上,并且一直很注意不要去抿嘴,免得把口红吃光了。

  “知道原因吗?”

  “可能是因为吉贝岛的黄金海岸开发了很多水上活动,成了热门的旅游景点,也因此多盖了好几家度假旅馆,但是童颜旅馆离黄金海岸远了一点,加上旅馆已经有十六年的高龄,对喜欢海上活动的年轻人来说,可能没有多少吸引力,才会渐渐被淘汰吧。”她把自己曾经分析过的原因说给他听。

  “饭店只有你和你的父亲两个人经营吗?”在他遥远的记忆中,童颜旅馆全部由圆木建造而成,时间一久自然会显得老旧,古朴的味道当然不讨年轻人的喜欢。

  “还有一个打扫房间的欧巴桑,餐厅唯一的厨师因为生意不好而离职了。”她苦涩地一笑。

  “你的……母亲呢?”忽然发现她不曾提及过她的母亲。

  “很小的时候,我妈和我们住在台北,不过后来有一天,我妈突然消失不见了,我爸爸就把台北的房子卖掉,带我搬到吉贝岛去开了童颜旅馆,一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我妈会突然不见呢!”她轻轻笑说。

  “去世了吗?”他漫不经心地。

  她认真想了想。“没有葬礼,应该不是死了。”

  “那就是红杏出墙了。”他不客气地下了断论。

  “很有可能喔,否则我爸不会一听见我问妈妈的事就大发雷霆,‘妈妈’这两个字在我爸心里是一颗可怕的地雷,我一向不敢随便去踩。”她半开玩笑,口气清清淡淡的,好似一点也不以为意。

  石玄朗偏转过头,梭巡她因淡淡薄妆而显得异常明亮动人的脸庞,察觉到她内心不轻易流露的脆弱,这一点和他十分相似,也许两个人从小都失去母亲的关爱,连这点特质都相同。

  诗诗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命运的相似处,视线不自禁地与他缠绕半晌。

  “对了,你跟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低声轻喃,突然自嘲地一笑。“不对,你是成功的企业领导人,而我只是一家落魄旅馆的接班人,虽然有相同的起跑点,可是后半生的命运一定大不相同。”

  石玄朗轻轻笑道:“童颜旅馆必须花钱重新装修,否则永远无法起死回生。”

  “重新装修……”诗诗似有若无地叹口气。

  “没有资金吗?”他一眼就看穿了。

  “好厉害。”她由衷钦佩。

  “那又何必死守在那里,不如结束童颜旅馆,把你爸爸接来台北住,你上班赚钱养他,绰绰有馀。”他真怀疑自己潜意识下究竟想干什么,竟然正尝试着将她诱留在这里。

  她格格轻笑。“我除了潜水游泳以外什么本领也没有,真的到台北谋生一定会饿死的。”

  “我破例雇用你,你可以考虑考虑。”他脱口说出,已经管不住自己了。

  诗诗愣楞地凝视他的侧脸,一股热热的暖流充塞在胸口。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的体贴善良让她很感动、很感动。

  “因为我被外星人附身了,尽做出一些白痴的决定。”他暗暗咒骂自己,不敢向她坦承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每天都想看见她的莫名渴望。

  “可惜台北是我爸爸的伤心地,他曾经说过,死也不回台北。”诗诗对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感到很歉疚。“其实,当初我做出到台北的决定时,还跟他吵闹外加冷战了很久才让他点头的,甚至还签下同意书才肯放我上飞机。”

  “同意书 ?”

  “是啊!”她扳着手指头边算边背诵起来。“第一,要同意半个月之内一定回澎湖;第二,要同意和荣唐游艇老板的大公子相亲;第三,要同意不在台北乱搞男女关系,签下这‘三要’条件,死牛脾气的老爸才肯让我到台北来。”

  “相亲?”这两个无敌老土的字眼吸引住石玄朗的全副注意力。

  “对呀!我的好朋友沈夜香也是相亲结婚的,她嫁给里长的儿子,而我爸则中意荣唐游艇的大公子,私下拜托好多人,也动用好多关系才得到对方的首肯,答应和我相亲,我的尊严都被我老爸给丢光了。”她自顾自地说,没发现石玄朗的眼神愈来愈阴郁。

  “你喜欢那个将要和你相亲的人吗?”他“非常”关心这一点。

  “没相处过,不知道喜不喜欢,不过……”她顿住,垂眸低叹。“现在要我再喜欢上另一个男人,大概是很难的事了。”

  “为什么?”他挑高眉毛,试探地问。

  一抹嫣红拂上她的颊,她嗫嚅地低语着:“除非……那个人……”

  “除非那个人怎么样?”他紧迫盯人,面对这个问题,他的耐性突然消褪得涓滴不剩。

  她的脸垂得很低、很低,红潮从颊畔慢慢泛向耳朵、颈项。

  “怎么样啊?”他催促着。

  “比你强。”她红着脸脱口细细说出,虽然声轻如蚊,但是在密闭安静的空间里,这三个字却带给石玄朗石破天惊的震撼。

  石玄朗一向从容冷静的心湖剧烈摆荡起悸动的潮骚,缠绕在他们两人之间一些莫名的意绪,纵横在他心头的骚乱,在此刻终于获得了解答。

  在他透析人心般的注视下,诗诗的心神恍惚,心思也散乱了,想不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也忘记在他微微施压下所吐露的那句真心话。

  石玄朗的嘴角浮现一抹很轻很浅、几难察觉的淡笑。

  呵,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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