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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你为何不肯带我回京?”为何要说出“离开你”这种令她心碎的话?

  弼尔雅落寞地凝望她许久。

  “所有曾经待过郡王府的人,几乎都知道你是谁,难道你想以二贝勒的‘九姨娘’身分继续住进郡王府吗?”

  一个几乎被她遗忘的身分又回来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冻结。

  “善月,我并不是要永远离开你,今天与你成亲,就是要告诉你,我弼尔雅今生今世的妻子唯有你一个人。”他坚定地说。

  善月眨着迷茫的大眼,明明听得懂他的话,却为何无法完全理解?

  “冷静听我说。”他捧着她不安的小脸亲吻安抚着。“你是我堂堂正正的妻子,我不要你承受任何难堪的骂名,所以回京之后,我必须先彻底整顿郡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把郡王府中曾经见过你的人一一遗散离开,包括我阿玛的小妾和遗留下来的奴仆。”

  善月痴望着他,眼中尽是全然的信赖。

  “我不知道这些遗散和安置的工作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完成,阿玛的妾室得一一为她们另寻好人家改嫁,郡王府复爵之后,从前卖身王府的奴仆也都会慢慢回来,这些人若有知道你身分的都得遗散走,这些事也许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办妥,所以我要你留在这里耐心等我回来接你。”

  “要等多久?”她低哑地问。

  “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我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

  半年?一年?这么长的时间,她将见不到他?本来今夜是浪漫至极的美梦,现在却变成了恶梦一场。

  “好,我等。”她强颜欢笑,指尖微微轻颤。

  “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他握紧她颤抖的双手,深切与她对望。

  “我相信。”她硬生生扬起笑,要很忍耐、很忍耐,才不致让泪水决堤。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掉泪是不吉利的。

  弼尔雅可以深刻感觉得到分离带给她的痛苦,或许这对两人而言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但若让她落入违背伦常道德的无情批判中,那份折磨会更加惨痛。

  “把这个留着。”他脱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轻轻搁在她的手心。“等我回来接你时,你再还给我。”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够使她安心了。

  善月一低头,泪水自眼眶泛滥而下,滴落在玉扳指上,她仍在极力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善月……”看着她无声啜泣,肩膀无力地抖颤,他的心一阵阵抽痛着。“你想哭就哭,不要这样忍着。”

  “我今天是新娘子,今夜是我的洞房花烛夜,我不能哭,那是不吉利的。”她忍得声音都发颤了。

  弼尔雅无奈地轻叹。对未来太了若指掌了,所以他根本不信吉不吉利这一套,也许善月对命运的无知才是幸福的吧?至少这次的分离,他比她更早以前就开始尝尽了分离的滋味。

  这一夜,两人无法入睡,弼尔雅自她背后环抱着她,相蜷侧卧着。

  “王妈和李妈是我特地挑来照顾你的,她们守寡多年,为人十分和善,我知道她们会尽心尽力照顾你。”

  善月安静枕在他的臂弯里,眼泪无意识地流着。

  “雪薇是王妈的女儿,是个没有心机的傻大姊,她可以与你作伴,陪你说话,你的生活不至于太冷清。”

  思念的感觉竟然如此痛苦,他明明还抱着她,她却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镇上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不会有人敢欺负你。闲着无聊时,你可以去镇上的市集找你认识的姑娘走走逛逛,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好吗?”

  她无力地点点头,静静地流泪,泪水濡湿了她枕在脸颊下的衣衫。

  “我把钱都留下来了,收在王妈那里,你要用钱时就找她拿。”

  善月觉得心口好痛好痛,像有一双无情的手在用力拧绞着,痛得她几乎没法子喘息。

  弼尔雅用他极其轻柔悦耳的嗓音,低低在她耳边叮咛着一些琐碎小事,她脆弱得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害怕一开始,她就会整个粉碎……

  天亮了,他依然抱着她,无言相拥着。

  “饿吗?要不要起来吃东西?”阳光愈来愈炽,他贴在她耳畔哑声轻问。

  她摇头,用力抱紧他的手臂,生怕他就要放开她。

  “我离开后,你要懂得照顾自己。”他温柔地梳理她的发丝。

  她不应不答,死死咬着唇瓣,眼睛已经干得流不出一滴泪。

  “他们来了。”他缓缓松开手。

  善月惊跳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他。

  “善月……”他痛苦地闭上眼眸,看她强忍情绪的不舍神情,他的心便狠狠揪成一团。

  大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善月受惊了似地仰起脸,眷恋地凝视他的容颜。

  “我必须走了,相信我,我会尽快回来接你。”他避开目光,压抑着胸口奔腾的情潮,再多看她一眼,他的痛苦就加倍。

  “圣旨下!”

  这一声宛如石破天惊,震开了恋恋不舍的两个人。

  弼尔雅火速跳下床,一路整理衣衫,一路大步走出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她的视线。

  善月颓然跌坐,仿佛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脑中只余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马啼声嘶,往东方渐行渐远而去。

  “弼尔雅——”

  她抱着留有他余温的薄被,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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