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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双手紧紧包覆住父亲寒凉消瘦的手,只盼父皇大限之日、诸子夺嫡之时能永远不要来。

  “双喜,我给你熬了锅肉米粥,放在灶上温着,还给你做了些饽饽,饿了再去蒸来吃,要记得啊,我先回去了。”

  住在对街的老嬷嬷交代了几句,便走出书铺。

  “好。”平双喜抬起头应了声。

  老嬷嬷是她每天十文钱雇来替她煮三餐的。她自己眼睛不好,一进厨房老是烫伤,所以三餐做饭向来都是娘和大姊双双的差事,但是自从爹和娘过世,双双又嫁人以后,她只好请对街的老嬷嬷替她做饭,然后每天十文钱酬谢。

  脖子好酸。她揉了揉后颈,敲了敲肩膀,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然后坐下来,提笔蘸了蘸墨,继续写完未完成的抄本。

  烛影摇晃,她忽然觉得字迹变得好模糊。

  怎么回事?太累了吗?她伸手揉了揉双眼,紧紧闭上一会儿再重新睁开,注目一看,字迹慢慢变清晰了。

  少看点书吧,当心把眼睛看瞎了。

  想起那日买走宋刻本的那位公子的话,平双喜不禁愣怔住。眼力似乎愈来愈差了,真是糟糕,她该不会愈来愈看不见东西吧?还是休息一下好了,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主意打定,她起身,拿起桌案上的座灯走向厨房。黑暗中,模糊地看见灶里还有几丝微弱的星火。

  她点燃角落的油灯,让厨房渐渐亮起来,接着打开锅盖,给自己舀了一大碗肉米粥。

  “好香啊……”她喃喃自语,捧着那碗肉米粥一边吹凉、一边吃着。隐约听见隔壁传来孩童的嬉笑打闹声,她捧着碗走出厨房,一边吃粥,一边站在廊下听着隔壁邻居一家人的对话。

  后院忽然传来一阵凄迷的琵琶乐声,一个娇柔的嗓音细细唱着——

  “寒风料峭透冰绢,香炉懒去烧,血痕一缕在眉梢,胭脂红让娇。孤影怯,弱魂飘,春丝命一条,满楼霜月夜迢迢,天明恨不消……”

  平双喜听得入迷,怔然凝住。又听那娇柔女声低低吟念——

  “奴家香君,一时无奈,用了苦肉计,得遂全身之节,只是孤身只影,卧病空楼,冷帐寒衾,无人作伴,好生凄凉。”

  弧身只影,无人作伴,好生凄凉。这不正是她此时的写照?她禁不住一阵鼻酸哽咽,眼泪簌簌滑下。

  她默默喝着粥,和着咸咸的泪水,将细碎的呜咽声吞回肚子里。

  每到夜里,黑暗包围着她,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世界时,她就觉得自己好孤单,只能偷偷听着隔壁邻居一家人的说笑声,冲淡自己的寂寞。

  她有一屋子的书陪着她长大,而现在,除了这一屋子的书以外,她也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爹娘,又有眼疾,寻常女子该要学会的刺绣她没办法做,烹调也完全不行,根本没有人肯为她作媒,也没有正常的男子愿意娶她为妻。难道她将一直孤孤单单地独自生活,不可能再拥有一个美满完整的家庭了吗?

  她其实也想要有人陪伴,很想每天有人陪着她吃一顿饭,陪着她喝一碗粥,这对她来说难道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轻轻低叹,转身将吃空的碗放进木槽中涮洗,后院那头凄楚的唱腔迷乱着她的心,她恍然地收拾着装着肉米粥和饽饽的锅盘,推到灶旁放凉,装着饽饽的盘缘撞了角落的油灯一下,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径自蹲下身拨了拨灶里的炭灰,让火苗完全熄灭。

  灶上的油灯倒了下来,灯油沿着灶旁缓缓流下,火苗随着灯油一路窜烧,烧向堆在灶旁的薪柴,慢慢地引燃起熊熊大火。

  平双喜先是听见一阵奇诡的哔剥声,她狐疑地站起身,眯起眼四下打量,这才发现灶旁燃起的熊熊火光。

  着火了!

  她惊骇地舀起水缸里的水拚命想浇熄火势,但大火已经愈烧愈烈,直到水缸的水都被她舀光了,再无水可用,火势依然熊熊窜烧,甚至慢慢延烧开来,开始烧向一旁的厨柜。

  她自知救不了火了,惊慌惶骇地选出厨房,冲向后院嘶声哭喊着。

  “救命啊——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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