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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你在说什么绕口令,我一句也不懂。”他有意回避的说。

  但湘青却不容许他再逃避下去。“二哥,她人呢?”

  “什么人?”载皓索性别开脸去,不愿与她对视。

  “三天前的雨夜里,与你在晨星阁中会面,后来还跟你回到这里来的那位姑娘。”

  载皓闻言不禁浑身一震道:“你说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是谁跟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空穴来风的话的?”

  湘青先是什么都不回答,光是盯住他看了老半天,然后才一则以喜、一则以忧的说:“二哥,你恋爱了,你终于也唯到爱情的滋味了,只是,看来你也同时领略了其中的苦涩,让我一时之间,倒不晓得该恭喜你或安慰你才是。”

  载皓被点破心事,狼狈之余,立即粗声粗气的说:“我不需要你的恭喜,也不需要什么安慰,你搞错了,一切都只是你的胡思乱想。”

  “是吗?这么说,那天晚上是小兰看错了啰?”

  “小兰?”载皓的脑筋一听,马上就连贯了当时的情景。“原来如此,她是没有看错,那天晚上的确有个人与我在晨星阁中,不过那个人是我的小厮朝雨。”

  “小兰并没有说那人不是朝雨啊,令她大吃一惊的只是……”雨夜过后的隔天早晨,小兰便匆忙的跑到她那里去,说她怀疑自己不是耳朵,便是眼睛出了毛病,不然载皓的小厮怎么会突然变成女人,而且和载皓辽一副鸡分难舍的模样。

  可惜她因为大过吃惊,加上素知载皓的个性,当下便也不敢多看,只听得朝雨承认是女人之后,便远远的躲开,直到确定载皓与她回“月到风来阁”后,自己才回家里去,却也没敢将所见所闻告诉丈夫,深怕小三子会直斥地无稽荒唐,只得一大早赶过来找湘青一吐为快。

  “只是什么?”载皓退问她道。

  “只是朝雨竟是个大姑娘家。”湘青本以为接下来又会听得载皓矢口否认,想不到他反而却坐下来,听为冷静道:“这事还有哪些人知道?”

  “除了小兰和我们夫妇外,没有第四个知道的人了。”

  载皓颓然长叹一声。“或许我还应该感谢小兰,谢谢她这番话的见证,证实那一夜的一切是确有其事,绝非我个人的幻想。”

  “此话怎讲?”

  “她消失了。”

  “你是说朝雨?”

  “不,她不叫做朝雨,她叫做邑尘,贺邑尘,老天,我痴想了三年多,好不容易才盼到她,却仅相处短短的一夜,她便又消失了,这一回,教我再到哪里去找她呢?”载皓的声音充满了苦恼。

  湘青却愈听愈不懂的说:“二哥,这个朝……不,这位邑尘不是近四个月前才进府里来当你的贴身小厮的吗?怎么你会已经想了她三年多?”

  载皓起身进房里去拿了两样东西出来,摊在桌上示意湘青自己看,她发现一样是关浩跟她提过的扇子,另一样则是载皓的一件白棉布中衣,上头画的显然是而夜中的晨星阁,而两项物品上所题的字合并起来,正好是一阙完整的“永遇乐”,一看即知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而不待她开口相询,载皓已把三年多前在杭州知县府内的往事,以及邑尘装扮朝雨多时的事,全部说给了湘青听。

  湘青当然也听得出兄长对某些事略有隐瞒,但那毕竟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即便亲如兄妹,亦不好追问,便选择询问另外一些较不敏感的事。

  “这么说,本来就没有所谓的“侍女”存在,那天晚上与你论景谈画,甚至畅言国事的人,根本就是书画的小姐本人,也就是贺邑尘。”

  “对,难怪她自进府里来之后,便从不肯在画上落款,就是怕会被我认出笔迹来。”

  “问题是,她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呢?二哥,不会是你……你……言语之间,曾不慎得罪了她,自己却不知道吧?”

  载皓本想回一句,“那晚我们根本就没说多少话,也不想浪费时闲在说话上。”但这句话在妹妹面前当然说不得,只能反问道:“比如说什么样的话?”

  “比如说……比如说你与她门不当、户不对,没有办法娶她为妻啦,又比如说——”

  “湘青,你把我载皓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早在确认它是女子的那一刻起,我便决定此生非她莫娶了。”

  “那为什么隔天一早,她会只在你的中衣上留下这幅画,然后便趁你还在香甜好梦中悄然离去呢?”

  “在这三天两夜中,我已不晓得拿这问题问过自己几千几万遍了。”

  “二哥。”湘青深表同情的说:“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一定又急又吼,但你光是把自己关起来急,关起来乱也没有用啊,至少我们知道贺邑尘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加上有她的书、她的字……”湘青脑中听然闪过一件往事,记得关浩曾经说那扇上的字他最近好像才又看到过,如果把他找来再仔细肴一下,或许能够真的唤醒他的记忆也说不定。“二哥,你等我一下,我去叫关浩过来。”

  “找关浩做什么?”载皓苦笑道:“该不会是你们夫妻俩认为我终于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所以想将我尽情嘲笑个够吧?”

  “就算我们真的有意那样做,也得先帮你把贺邑尘找回来才行啊。”湘青往门口走迸说:“不然着不到你在她面前发窘的模样,那多不好玩,是——”她突然矮下身去,驾呼一声:“哎唷!”

  “湘青。”载皓赶过来问道:“你怎么了,不会又是想逗你哥哥玩吧?”他满脸关切,却也难掩疑心的问。

  “不,”湘青的额头上已经迅速的冒出汗珠来。“这回是真的,”她佝偻着腰身,让载皓扶着坐回炕上后,便立刻央求道:“二哥,你快去找开浩来,他在娘那里。”

  “可是你一个人——”载皓放心不下的说。

  “我没关系的,听说头一胎通常都会比较僈。”第一阵阵痛过去之后,湘青的脸色总算比较缓和下来,对于载皓来说,也显得较有说服力了。

  “好,我这就过去叫他,你可要撑住,千万要撑住啊!”

  望着载皓露出难得的慌乱神情,急急忙忙夺门而去的样子,湘青不禁微笑的抚了一下肚子说:“宝宝,你来得可真是时候,至少你舅舅这会儿会没空为情神伤了。”

  “如意,你好歹吃点东西,好吗?”在另一个地方,邑尘正用着近似福晋的言词,苦劝着另外一个人。

  “我不饿,不想吃。”她说的也是类似载皓所说的话。

  “我知道你很伤心、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信祥若地下有如,一定也不希望着到你这个样子。”邑尘忍着满眶的泪水,几近哀求的说:“你就吃一点吧,就算只喝点汤,也是好的。”

  “我要去为信祥报仇。”如意突然冷冷的迸出这么一句话来。

  “如意,你……”邑尘捧着参汤的手不禁开始颤抖起来,她完全没有料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自从得知信祥来到京城,并意欲被害可能为载皓的“新军统领”开始,邑尘的心便没有平静过,就在她犹豫不决,不晓得该不该离开和亲王府的时候,突然闻知载皓有意娶妻的消息,而无法再压抑禁锢已久的深情爱恋。

  但她没有想到载皓会冒雨出来寻她,得知她是女儿身后所发生的一切,更是她始料未及的。

  之后望着载皓满足安逸的睡容,她终于首度体会到心碎的滋味,甫一结合,便要分离,难道这就是她和载皓之间躲不过的宿命?

  后来她未待天明,便在载皓的中衣上留下一幅画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那令她从一个悠游自在的少女,变成为一个心事重重的女人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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