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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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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青深吸一口气,轻轻的说:“不,什么都不缺,你忘了,这本是为蔚绿准备的嫁礼,怎么会有缺呢?” “湘青……”载皓欲言又止的。 “二哥,”她想了一下,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从没有想过有日会进王府里来,更没有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的出乎人意料之外,世事多变,湘青至今才算尝尽个中滋味;”她又低头沉吟了半刻,才望向载皓道:“你是除了福晋、福伯、福婶之外,早先知道内情的人之一?” “对,就在额娘发现我对你怜爱有加的时候,”载皓说:“我早就觉得那感觉透着一股奇妙,好似并不完全的儿女情长,原来是那相同的一半血缘,在主宰着我的心;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湘青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遂摇摇头道:“平凡人家有平凡人家的乐趣,我觉得当初娘并没有做错决定。” 载皓与她同时陷入了沉默,浮现在两人心头的,是福晋曾分别拿给他们看的那封信中的一段。 “……自入府之后,绣儿便为王爷英姿倾倒,于是暗自立下心愿,要一生一世守候着福晋,疼爱着二贝勒,唯有如此,方能与王爷同处一屋檐,共饮一方井。 然王爷风流成性,连立两位侧福晋,不但伤了福晋的心,也让绣儿郁郁黯然,唯有将满腔热爱全转移到二贝勒身上,更盼能为福晋分忧解劳,驱散几许落寞冷清。 一夜王爷微醺夜归,直闪绣儿斗室,坦言留心绣儿已久,绣儿惊喜交加,虽觉有愧于福晋,但可怜芳心,终不敌王爷的豪迈霸气,与其燕好;然好梦由来最易醒,事后王爷坦言我虽能令他喜悦,但身分悬殊,我绝不可存任何“奢想”,就算因而埋下“孽种”,也绝不能留,住在府内后院的唐嬷嬷,已替好几位婢女清除过身子。 绣儿一乍疾心得此漠视并无妨,但月余之后发现有孕在身时,绣儿却绝无狠心舍弃胎儿之理。如呆留在府中,除了会惹得王爷嫌恶之外,势必又会害得福晋心碎,思前想后,想要二全,乃至让婴儿顺利产下四全,唯有离开王府一途,此乃绣儿多年前不告而别的主因。 绣儿一身罪孽,然稚女无辜,福晋仁厚,当不吝予幼女一处栖身之所,绣儿的监终之请,只乞福晋千万别让王爷得悉此事,小女娃顾,就让她永远只走平凡百姓,顾家之女……” “湘青,阿玛他想——” “不了,”湘青拦住载皓,不让他再往下说:“既是代蔚绿出阁,何需相认正名?只要我们彼此心知,这些外在虚名,都不是最要紧的,爹的心意,我明白就是。” “湘青,你的善良体贴,温柔婉约,全是遗传自绣姨吧。”载皓在得悉湘青为自己的异母之妹后,便已对绣儿改了称呼。 “唯一能为福晋、二哥及蔚绿做的,也只有这一项了,相信娘在天之灵,也一定不会反对我的决定。” “湘青,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这株小草,终生只望天边孤星,为什么现在却肯……?” 湘青双眼蒙上一层泪雾道:“因为孤星已殒。” 载皓大吃一惊。“即使如此,你亦毋需自暴自弃,你才二十三岁;未来的人生仍长,只要你一句话,载皓便是拚得官位不保,也要为两个妹妹去掉这婚约的枷锁。” “万万不可,二哥,明日即是婚礼大典,难道你忍心让王府三千余人同承悔婚的苦果?难道你忍心逼蔚绿再走绝路?让她与赵镇永生生分离?还是你看不到这十日来,一干人等为泯灭绣女湘青曾经存在的痕迹,做了多少努力?”湘青拉住载皓的臂膀说:“星辰殒落之后,小草本已无存活之意,如今能为王府略尽棉薄之力,何尝不是赐给湘青一个责任,让我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湘青,”载皓扣住她的肩膀,说不尽的怜惜,道不完的难舍。“那关浩虽据闻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学有专精,但行踪飘忽不定,我们从未曾见过他,根本不清楚他的为人个性,如今要这样就把你交托出去,载皓实在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 湘青仰望着她这位平日剽悍,眼前敦厚的兄长,心底顿生孺慕之情,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她最感欣慰的,便是忽然间多了许多位真心关爱她的亲人,虽然一颗心早已随南星而去,但至少在这世上,她仍有几位亲人,她并不孤单。 尤其是这位炽烈如阳的兄长,从最初对她的惊艳到后来的疼爱,让她最为感动,也因此,她打算跟他吐露一件从未曾向人提过的事,好安他的心。 “二哥,你还记得今年初元宵夜那一晚,本来我对你毫不假以颜色,后来却因听你提及‘荷花’,而态度变?” “记得,当时我还想:原来这女子对自己的绣作那么钟爱,我才提起自己是因为看到小三子钱袋上的荷花绣得栩栩如生,令我爱不释手,才询问出自谁之手,小兰不好意思再说是自己绣的而道出你来,你的态度立刻就变了。若知道夸你的绣工,比夸你的人更有用,我早就那么做了。” 湘青露出最近难得一见的笑容说:“其实你是表错情,而我则是会错了意。” “怎么说?”载皓愕然。 “福晋说有关她找我的过程,以及得到的消息,你全都知道?”载皓点头之后,湘青便再说:“那我猜,你一定晓得我曾进青楼三日。” “湘青!”载皓显然不欲她重提伤心往事。 “你果然知道,可是你不知道我在里头名叫雨荷吧?而在那三日中,我总共才接过一位客人,一位在不曾点灯,一片漆黑的暗夜中,与我畅谈,听我倾诉的客人。除了家世不凡,自北京城南下,刚夺得射柳大会魁首,箭术高超之外,我对他可谓一无所知,后来我答应福伯北上京城,也是想看看能不能顺便打听到他,只是我一来人生地不熟,起先不敢乱问,后来又遇到南……,”她摇摇头,慌忙打住。“后来的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夜过后,他便留下三百两银子,为我赎回自由之身,而在我尚不明白他有为我赎身之意,依他所嘱去厨房帮他整治几味小菜前,却仅来得及询问他的名字。等我回到房间时,他早已经沓无踪影。” 载皓凝视着她,双眸中的神色由迷惑、复杂、诧异到了然。“你曾揣想过我是否为他?” 湘青颔首。“因为乍听之下,你低沉沙哑的声音,颇像当夜的他,六年了,我终于等到了报恩的机会。” 载皓虽了然在心,却仍想从她口中得到证实。“六年前为你赎身之人,便是你明日要嫁的……” “关浩。”湘青平静而坚定的说出口。 第九章 虽说避联军之祸于西安,但既请得皇太后出面,名义上再怎么因陋就简的婚礼,举行当日,还是极尽了两家所能的豪华热闹。 关浩父母均已不在,所以婚礼大典由长兄关湛主持。家中凡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别馆虽比不上京城内家宅宽大,但园内各处,依然是帐舞皤龙,帘飞彩凤,厅内各色大礼,金银炫目,珠宝竞辉,所有的鼎炉全焚百合之香,一切瓶中尽插长春花蕊。 关家如此排场,王爷府的嫁礼自也不能寒酸,金锭银锞,丝绸彩缎,珠翠如意,成箱成盒的尽往夫家抬进,几里长的仗阵,好似永远也没个尽头。但最令大家喷喷称奇,赞不绝口的,仍是新嫁娘的巧手绣工。 “瞧这枕上的鸳鸯,恩爱得就好像要躲进柳条深处.不让人看哩。” “是啊,听说连这霞帔嫁服,也是格格一针一线,自个儿绣出来的,真是没人得比的好手艺,我看以后额驸的衣服外袍,全不怕无人添色增艳了。” “对啊,还有那床大红喜被,你们看到了没?上头的娃娃个个活灵活现,面团团,粉嫩嫩,姿态各一,服饰百样。” “哪来的百样?” “咦,百子图,服饰怎没有百样?” “说你是顽石脑筋,你还不承认,这百子图一旦绣到被面上,就只得九十九个而已” “九十九个?那另外一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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