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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知道,”小兰宽慰她道:“早知道南星是醋劲这么大的人,那晚我就该拚着被贝勒爷骂,被小三子怨,把贝勒爷的身分说个明白。”

  偏就是不能说啊,不但当时不能,现在她也无法对小兰多说什么,只好转个话题说:“小兰,这些东西我就不拆了,你帮我拿回去请小三子退了吧,二贝勒再这样胡闹下去,若被福晋知道,我这工作不是就马上岌岌可危吗?”

  本来离家半年多,她也的确想回杭州去了,虽然回去一样是孓然一身,但总比在此栖栖遑遑的好,问题是,离开了京城,就能变回原来的自己吗?

  南星,连衙门判人刑罚前,都会先给个申辩的机会,为什么你独独对我如此残忍?你就真的这么狠得下心?湘青在心底泣诉着,眉头深锁,愁绪难解。

  “如果你这样想,那就是本末倒置,根本没弄清楚咱们王府内的‘官场伦理’了。”

  湘青听她说的一本正经,心情再怎么坏,不禁也微微笑道:“王府是个家庭,哪来什么官场伦理?”

  “所以我说你不懂罗,王爷总共有多少孩子?”

  “七个啊,六位贝勒,一位格格。”

  “还不错嘛,那我再问你,真正由福晋所出的又有几位?”

  “不就是二贝勒和格格吗?福婶曾经跟我说大、三、五贝勒都归侧福晋所生,四、六贝勒则是最后入门的那位福晋的儿子。”

  “当年侧福晋抢在福晋之前一举得男时,听说不只是曾多次小产的福晋本人心急如焚,连我爹他们这些跟随福晋从湖广总督府一起‘高攀’进入王府的仆佣,个个也都是惶惶终日,深怕福晋这一胎若再不保,或不争气的生个女儿,那正福晋的位置,恐怕就也会真的跟着不保。”

  “所幸她生下来的是个儿子。”

  “对,虽然比大贝勒小上两个月,但二贝勒却一直比大贝勒俊秀。即使在两位侧福晋陆续生下后四位贝勒爷后,也没人可以抢去二贝勒的风采,他能文能武,长的又相貌堂堂,最像王爷,大家都说除了薄唇较似福晋之外,他等于就是王爷年轻时的翻版,乐得王爷到哪儿都爱带着他。”

  “这么说,二贝勒就好像是福晋的护身符罗?”身在豪门又如何?仍得靠肚子争不争气来巩固地位,湘青的脑中随即浮现初见福晋时,她那眉宇间拂不去的寂寞神色。

  “不止呢,”小兰一副仆随主贵的模样。“物以稀为贵,本来生女儿是绝不值得庆幸欢欣的,但因为咱们王府内贝勒爷实在太多了,福晋所生的格格,倒成了王爷唯一的掌上明珠,不但深得王爷福晋宠爱,更是所有贝勒爷最钟爱的姊妹。”

  “可惜我虽日日忙着为她准备嫁裳锦被,却一直没有机会与她见上一面。”

  “你若光想要见见她的长相,我倒有个好办法可以助你如愿。”

  “什么办法?”

  “找面镜子来照啊。”

  湘青一脸不解。

  小兰便接下去解释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想说了,你和格格——”

  小兰的话声被外头的扣门声给打断,湘青只得扬声问道:“是谁?”

  “湘青,是我,小三子,小兰在这儿吗?”

  湘青瞄了满脸娇嗔的小兰一眼,连忙过去拉开门说:“在,怎么才一会儿工夫不见,就忍不住想着到处找人了?”

  小三子先看了小兰一眼,掩不住眸中的怜爱,再转过头来对湘青说:“贝勒爷送来的东西,你看了吗?”

  湘青经他一提醒,立刻想转身去抱来还他,但小三子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她猛然打住身子。“贝勒爷说被姑娘退礼物退怕了,近期内不敢再送,这次是有求于姑娘,里头的东西也不是要送给你,是他自己要用的。”

  “他自己要用的?”

  “是啊,那是钱包和斗篷,贝勒爷想央请湘青帮他绣轮皓日,指他的名号。”

  “原来如此。”’湘青欣然同意道:“请你转告二贝勒,我一定日夜赶工,绣好之后,就让小兰送去给你。”

  “不,贝勒爷指定你一周后的黄昏时分,跟他在流杯亭内相见,到时你亲自拿给他就成。”

  “我……”湘青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或许见个面,自己就能进一步廓清心底的疑问,未尝不好,于是便颔首答应下来。

  小三子见自己能够顺利回去复命,便也开心笑道:“那好,这些日子贝勒爷蒙皇太后垂爱,可能有机会统领武卫中军,如果此事成真,那我们府内又可以大大热闹一番了。”

  就在湘青将二贝勒所托的钱包和斗篷折叠妥当,打算下午拿给他时,福婶突然来到绣楼,说福晋叫她过去一趟。

  自进府以来,这还是福晋第二次召见她,湘青不敢怠慢,连忙换上过年时才裁制的银紫新衣,跟着福婶往福晋居处行去。

  福晋居于正房“香晋斋”,院宇宏大,廊庑周接,厅前有一架据说已生长了百年有余的藤萝,殊为少见,小兰曾跟她说过当春天来时,花团锦簇,福晋每每爱在藤下赏花闲坐,玩牌品茗。

  福婶带她进入厅内,斋中各房均以楠木间隔,回环四合,室幽户曲,上口她就是在大厅内与福晋见面的,但这回福晋似乎并不打算在同一个地方见她。

  果然她们转到一扇雕花精致的门前,福婶才出声,里面已有一个优雅的女声应道:“是湘青来了吗?快进来吧。”

  湘青微低着头,缓步走进房内,正想跟着福婶一起跪下,福晋却已经又开口阻止道:“行过礼也就罢了,湘青,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湘青依言抬起头来,福晋端详清楚后,微觉诧异的说:“湘儿你起居正常,三餐定时,活儿也不算重,怎么还是稍嫌单薄?是住的不好吗?还是饮食仍然不惯?”

  “不,”湘青连忙应道:“什么都好,只是城里天气酷寒,湘青有点吃不消而已。”

  “原来如此,”福晋闻言眉头才稍霁说:“那这阵子就多留在绣楼里,少出门,王府外嘛,更是别出去的好,我听王爷说义和团最近闹得凶,我们女人家尤其要格外当心。”

  “我明白。”前些日子朝廷也才悬赏缉拿康有为、梁启超,正因为他们仍视保皇党为眼中钉,湘青才会那么记挂着一直见不到的南星。

  “芳儿,你忙你的去吧,我还有些话,想跟湘青说一说。”福婶应声之后,便先行告退,福晋则说,“湘青,你别一直站着,坐下来吧。”

  “不,湘青不敢造次,站着就好。”

  福晋笑道:“你若一直站着,我如何请你喝茶呢?”

  湘青正想进一步的推辞,里头已传来另一个娇滴滴的嗓音。“就是嘛,你站咱们坐,说话也不方便啊,您说是不是啊,额娘?”

  听她对福晋的称呼,湘青马上猜知眼前的年轻女子是谁,可是膝盖都还来不及弯,已被她拉到福晋的左前侧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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