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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但如风的回答却仍令她失望了。“我不知道。自从他认为我已经可以自立,毅然与我一别之后至今,我就再也没有过他的任何消息。”

  和如风相处越久,飞扬发现自己对他的眷恋越深,然而两人之间如今的投契亲密,对于如风来说,偏偏又都只是建筑在肝胆相照的“兄弟”情上而已。

  如果贸然揭穿身分,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待多年来女扮男装的她?

  无论结果是什么,肯定都不会是她所深切期望的两情相悦,甚至连目前的深厚交情,恐怕都只会落个不保的下场;更糟的是,万一他把她当成了怪物,又该教她情何以堪呢?

  不,飞扬觉得自己冒不起这个险,负担不起那样的代价,于是便一日错过一日,到后来她甚至觉得只要能够和如风在一起,那么其他的一切便都已经不再重要,包括让天阔知道她是云落梅的女儿在内。到这个时候,可以说莫如风就算还不是让她留在楚云庄里唯一,却也绝对是最重要的理由了。

  但世间万事,从来就都不会让人完全的称心如意。三年多下来,飞扬早已从当日那个因心力交瘁、旅途劳顿的干瘦小子,蜕变成为身材高挑修长、皮肤白哲光滑、眉目清秀如画的翩翩美少年了;所以几乎是从年满二十开始,她便也荣膺为庄内庄外,家有待嫁女儿的一干人等眼中的佳婿人选之一。

  碰上真有那登门说亲的人,飞扬也只得搬出天阔和如风来做挡箭牌。

  “庄主都还没成亲呢,哪轮得到我来考虑?”

  或是:“长幼有序,如风比我年长五岁,若要娶妻,也应该由他先娶起。”

  而每次这么说时,她的心情也总是翻搅得特别厉害。坦白说,她实在无法想象万一如风真的成了亲,那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才是。

  气人的是,那什么都不知道的莫如风,还老是要激她说:“不,这娶妻嘛,当然应该由飞扬先娶,我红粉知己那么多,就算娶上三妻四妾,恐怕也还是会摆不平,所以这事呢,得从长计议;不像飞扬,在这方面简直就像张白纸一样的乏味,那要办起婚事还不简单?”

  “我倒觉得胡堂主夫人讲的最对,”天机院的副院主陈岩本说,“她说:‘这如风豪迈潇洒,像一幅泼墨山水;飞扬俊俏细腻,似一幅娟秀工笔;如果让我年轻个三十岁,面对庄主这一对护法,还真不晓得要挑哪一个才好,怕就怕不论挑了谁,心中都难免依旧有憾。’真所谓鱼与熊掌,难以兼得啊!”

  “这么说,如果飞扬与我合而为一,就是世上最十全十美的人啰。”

  “谁要跟你合而为一?”飞扬当场即出于防卫本能的还嘴道,“我又没犯断袖之癖。”

  “哎呀,我的左护法,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将我们两个人的优点融合在一起啦,什么断不断袖的。”如风不改其吊儿郎当的本性说:“而且就算你要,我也对同性兴趣缺缺哩。”

  飞扬半是暗怪自己太过敏感,半是因为如风那句“兴趣缺缺”,而触动多年前的隐痛,遂也不甘示弱的说:“你什么时候有优点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如今回想起来,飞扬几乎已经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年前赶回家里来。父亲的谎言固然有它的诱力,但更重要的一点,恐怕还是在于她发现自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吧。

  表哥一旦成亲,那么接下来被逼婚的对象,极可能便是如风,她能眼睁睁看着他娶妻生子吗?

  飞扬自认没有那么大的肚量,索性趁此机会回乡,说不定……说不定还能藉此了断自己对莫如风那份始终割舍不下的绝望感情。

  哪里晓得人都还没完全踏进家门,她就后悔了。

  是对如风那股几乎无时无刻不存在于心中的强烈思念,令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并正视到一个事实:逃避从来就都不是最好的办法,穷此一生,她恐怕都已经没有办法忘掉莫如风。

  无法再继续逃避,那么“勇敢面对”就自然而然的成为最好,也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对,今夜就趁花会之便,离开成都府到重庆府去,那里有“华盖”分舵。如风若照依依所言已经到四川来,那么就一定会去华盖分舵,自己不如到那里去找他,跟他把一切说个分明。

  依依在短戋上并没有详述如风此行的主要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与她无关,因为她相信表哥夫妇必会尊重她的恳求,没有对第三个人提及她那封留书的内容。

  更何况她在信中也只约略交代了晓霜姨妈和自己母亲的关系,对于父亲是全蜀首富一事则只字未提。这次依依能够将信寄到悠然园,更是因为她前些日子才发出回四川以来的第一封信给依依之故,不过在信中,她依然没有提及父亲的名号,共说自己“一办完事”,就会“立刻返回楚云庄”。

  而如风到四川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不会跟她一样,也只是想回睽违多年的家乡来走走而已吧?

  算了,多想无益,还不如直接找到他,再问个明白。不论两人这次见面后的结果会如何,至少她都已经可以了无遗憾的告诉自己:我终究尽全力试过了。

  飞扬摸了一下紧缠在袍内腰间的皮鞭,发现心意一决,就连一时半刻都无法再耽搁,随即找到了母亲说:“娘,我想到东大门侧的茶园去一下,这儿人挤,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样啊?”落梅关切的说:“要不要娘陪你——”

  “不必了。”由于拒绝得太快,飞扬赶紧再解释道:“您要在这里等爹回来,不是吗?如果他凑巧在我们都走开的时候回来,教他到哪儿去找我们?”

  “说的也是。那要不要尚雷或尚霖陪你”

  “不用了,”飞扬为自己必须欺骗这么信任她的母亲,而心生不忍起来,只好强抑离愁别绪的挤出笑容来说:“不用了啦,娘,我这么大个人,只不过是要到宫后去逛逛,哪里用得着人陪?您还是让弟弟他们安心的赏花吧。”

  “好,就依你,快去快回啊。”落梅不忘吩咐道。

  “知道了,”飞扬在心底说:我也希望此行一切顺利,能够早去早回。“娘。”

  “右护法,她来了。”汪洋压低声音说,“自己送上门来,倒省了我们再大费工夫。”

  “我晓得了。汪洋,你回前头去守着,得手后,卢镜会朝空丢出你们华盖分舵的通信火炮,你看到以后立刻撤离,同舵里去和你们的李副舵主会合,并帮我带个口信给欧阳舵主。”

  “但凭右护法吩咐。”

  “就说我少则十日,多则半月,一定会给他进一步的音讯,在那之前,请他暂时先别和庄内联络。”他实在害怕欧阳鑫会一听到个风吹草动,就身先士卒的杀进悠然园,更担心楚天阔会不辞千里的赶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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