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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她依旧坐在铜镜前,慢条斯理的边梳那头瀑布似的长发边说:“中郎将,你走错房间了吧?”

  他仍继续走到她身旁来,意外发觉恢复一张素脸的楚楚,竟比巧扮盛装时,令他更为心动,不禁忽忽若狂。“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动作却还是那么的从容,先放下梳子,再缓缓旋过身来,抬起头仰望他道:“一时技痒,你不介意吧?毕竟在座二人,皆为你的至交,能跳一曲给他们欣赏,也算是我的荣幸。”

  “子龙尚未娶妻,孔明膝下犹虚。”他盯住她看的眼神,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

  “那又如何?”

  “你应该知道你为何而来。”在他眼中燃起的异样光芒是什么?妒火吗?很好。

  “当然知道,因为你威胁说如果我不来,你就要到江东去,破坏我原本宁静的生活。”

  “就因为这样,是不是?”迎柏猛然蹲下,并朝她俯过身去。“因为你认定我破坏了你的生活,所以你也要干扰我的。”

  “不过是跳一支舞罢了,也能干扰到你?中郎将怕是言重了。”

  “跳舞或许不会,但卖弄风情可就——”

  楚楚没有让他把冲口而出的话讲完,“啪”的一声清脆巴掌,立刻让其实话一出口,便也后悔的迎柏住了口,但这一记耳光,却也同时打散了他原本生起的歉疚。

  于是积压已久的热情以愤怒为火种,瞬间烧尽了他所有的理性,迎柏一个长身,便将楚楚压倒在毯上。

  “放开我。”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的杀伤力了,绝不能任由他得寸进尺。

  “这个后果,你早在赏我耳光以前,就该慎思。”话一说完,双唇便紧随而下,吻上她那令他思之盼之,但此刻却以冰冷回应的紧闭红唇,任凭迎柏如何以舌尖挑探,以唇瓣辗转,楚楚就是不肯让步。

  非但如此,她还剧烈挣扎起来,却不知如此一来,原本因为她对亲吻冷淡,而深感挫折的迎柏,心中不但立时燃起一线希望,也连带撩起无限的渴望,遂吻得更加热烈,原本撑持着自己身子的双手也跟着放开,变成将她整个人都压在身下。

  他的吻开始往下移,移到了她经过拉扯而敞开的颈间,贴上那疾速跳动,教人心疼兼心动的脉搏。

  “不要拒绝我,若水,不要再拒绝我,我——”

  是那句“若水”,让她原本已微现松动的心防迅速回硬,若水、若水,在他眼底心中,自己终究是那个在雪夜裹,毫不犹豫便对他投怀送抱的舞娘!

  “放开我。”她还是只有这一句话。“森迎柏,放开我!”

  “不,我不放,绝不再放,若水,我——”

  随着一声:“我叫楚楚,楚楚!”的大叫而来的,是她伸手扯落梳妆台上种种什物落下的巨响,然后两人便同时听到一个夹杂睡意和惊恐的声音。

  “爹,娘,你们怎么了?有没有流血?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又不要萱萱了?”

  迎柏兀自全身僵硬,楚楚确已使劲推开他,起身往思萱冲了过去,并将她颤抖的小身子拥进臂弯里。

  “没事,没事,我们只是打翻了东西,一起跳到地上去找而已,萱萱乖,没事,爹和娘都没事。”楚楚再三的安慰及保证。

  “那爹……?”已经没刚才抖得那么厉害的思萱在相信楚楚的话以后,又马上关心起父亲来。

  “你娘说的对,萱儿,爹也没事,下回再找东西时,我们的动作会轻一些,绝对不再吵醒你,让你害怕,对不起。”

  没有想到他对孩子竟会如此温柔,还肯讲道理,不过在感动之余,楚楚的心中却也难掩一丝疑惑:这么理性,真的适合一个年方三岁的娃儿吗?

  “萱萱会乖,只要你们别再丢下我不管,萱萱一定会更乖、更听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楚楚正想进一步追问,思萱却因为终于放下心来而打了老大一个呵欠。

  于是她立刻改变了主意,将她抱起来往内室走道:“你累了,娘陪你回房去睡觉。”

  一直等到她再度酣睡,迎柏才对着坐在床榻旁相伴的楚楚说:“我不知道她今晚睡在这里。”

  “打从来到你这里,我就让下人把思萱送过来与我同住了。”

  “该怪我,怪我因不敢贸然接近你,而忽略了这项改变。”

  楚楚先为思萱掖好被子,再起身往外走,轻声但冷寂的说:“刚才你可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敢’的样子。”

  “楚楚,我——”两人已来到廊上。

  本来走在他前头的楚楚突然止步回身,让他一并打住了话头。“对了,我叫楚楚,森迎柏,下回莫再喊错。”

  “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

  “除了抱歉以外,我也希望你勿再轻犯,”她的态度,完全没有受到他道歉的影响,还是那么的冷硬,跟她在呵护思萱时的慈蔼体贴,截然不同。“否则别说是我可能会考虑答应你要求的半年了,就连原先同意待满三个月之事,我都可能随时反悔。”

  迎柏无言,因为对于自己在面对她时的意志力,他委实有太大的把握。

  “至于那一支舞……”考虑了半晌,楚楚终于决定把话给讲清楚。“是因为前日我带思萱出去闲逛时,发现那批舞娘正在为编不出能够充分表现我江东偏将军周瑜的‘长河吟’之舞感到困扰,而我则突然想起以前在江东,曾听一位至交的妻子,同时亦为我好友的女子,从另一个角度,以她清越嘹亮的歌声展现了长河吟柔情的一面,灵感乍现,遂帮了她们一个小忙,不料她们在练过一遍以后,却苦苦哀求我陪她们实际表演一次,说免得在贵客面前,丢了太守的脸,不过我并没有答应。”

  “那今晚为何……?”他想问,却又怕再度惹她生气,实在有些左右为难。

  所幸楚楚脸上并未再现愁容。“因为主角忽然伤到脚踝,别说是跳舞了,连走路都没办法走,我拗不过她们的请求,又问清楚今晚在太守府中作客的人是你及诸葛先生后,才在帮主角医了脚后,匆匆上阵;”终于抬起眼来看他时,她唇边已多了抹揶揄的笑容。“想不到仍然令你生气了,可幸刚才太守府中会胡思乱想的人,只有你一人。”

  “楚楚。”迎柏当然知道自己刚刚真的说错话了,不但折堕了她,连带污蔑了两位好友。“我完全是因为太——”

  但她却连他的解释都不想听。“我累了,想早些回房休息,舞我不会再跳,你可以放心。”

  望着她俐落的转身,干脆的脚步,迎柏至此终于不得不沉痛的向自己承认:这是应楚楚,需要自己重新追求、重新争取的楚楚,而非昔日那个小鸟依人,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若水。

  如果想要留住她,自己最好趁早接受这个事实,问题是:面对现实的冷漠,要人如何能够同时忘怀过去的美梦?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第四章

  “萱萱?”楚楚已经找她一个早上,这个孩子,究竟又跑到哪里去了?

  “娘,我在这儿。”

  “萱萱,”原来她坐在一棵冬青树下,难怪极目望去,会瞧不见她小小的身影。“你在这里做什么?”

  “编花环。”

  楚楚蹲下来,果然看见她手中有一个用长茎野花编结起来的花环,虽然算不上精致,却朴拙可爱。“好漂亮。”

  “真的吗?娘真的觉得漂亮?”

  “当然是真的。”

  思萱立刻双手奉上。“送给您。”

  “送给我?”楚楚愕然。“但是你编得这么辛苦,我怎么可以坐享其成?”

  “坐享其成?”思萱侧了侧她流着双髻的头,显然不太明白何谓“坐享其成”,也不想搞懂,继续把花环往她手中一塞道:“子龙叔叔说这花只有这里有,等我们回到凉州去,就找不到了,所以找才趁娘收拾行李时,过来找、摘和编,为的就是想赶在回去之前,把它送给您。”

  小女孩的心意令她感动,这下楚楚再没有拒绝,马上接过来,并载到她今日正好没有梳髻、只用一丝方巾束在后头的发上。“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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