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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朵奔,如果夏雨说的属实,怎么你这个跟在少爷身边多年的人,反而没有受到潜移默化呢?对夏雨这么个娇俏的小丫头,如此粗声粗气的,看来我本来想让你与真儿同时完成终身大事的计划,有必要再重新考虑.下了。”

  “夫人!”朵奔听了心急,立刻站起大力辩解:“我对夏雨一向呵护备至,说话更是从来都不敢稍微大声一些,怕就怕她会嫌我是个粗人,我拜托您千万不要——一”

  见大家哄堂笑开,朵奔才晓得夫人只是在逗他开心,不禁也讪讪的傻笑起来。

  “朵奔哥,我看你惨了,还没成亲,就这么怕夏雨姊,往后成了夫妻,那还不样样都得听她的?”

  “小天!你在挑拨离间个什么?”夏雨立即有了反应:“有没有搞错啊?别忘了,你和我可都是公主身旁的人。”

  “我没忘啊,”小天朝她挤眉弄眼的。“但我和朵奔哥都是男人,胳臂,当然得朝他弯罗。”

  “我就知道打从朵奔教你拉弓骑马开始,你的一颗心啊,就全向着他了。”夏雨嘟着嘴道。

  “夏雨,小天,别闹了。”仙龄笑着劝道。

  “对,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争的。”海棠接续着说:“朵奔,快坐下来。大伙儿一起举箸吧,这里就咱们六个,没有外人,可别再像方才要你们三个也坐下来时,拼命推辞个不停了。”

  “是,夫人。”朵奔、夏雨和小天齐声应道。

  海棠对于每一道菜都赞誉有加,席问还不忘徵询仙龄与夏雨这两位即将当新嫁娘的人,问她们有哪些意见,务必要将她们一生一次的盛事,办得风风光光。

  “夫人,主角是公主,您就不必再为我多费额外的心了。”和小天都已彻底融入元帅府生活中的夏雨,满怀感激的推辞道。

  “夏雨,朵奔自六岁那年起,就跟在你们元帅身旁,名为主仆,实同手足,当时若非他的双亲在一场战乱中不幸丧生,我们也不会有缘成为一家人,对于我来说,朵奔就像小儿子一样,所以你和桑儿一样,都是主角,知道吗?”

  “夫人……”朵奔轻声唤道。

  “而且桑儿告诉我说,她刚南下时孑然一身,幸得你和小天原来的主人家收留,后来因元帅的弟弟鲁莽行事,伤了他们一家,才使得你们三人同病相怜的结为好友,这些,岂不都是因为有缘吗?所以朵奔,”海棠叫完他,再叫夏雨,然后说:“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准你们两个跟我谢这谢那的,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夏雨与朵奔一起应道。

  “早些这样听话,不就好吗?像小天成天跟着我进进出出,让我回味了当年真儿和你都还没出征前的家居情景,最为贴心。”

  听到夫人称赞自己,小天竟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看得其他人又都同时大笑起来。

  “只是桑儿,”海棠转头关切的问道:“你爹娘都不来,你真的不会难过吗?”

  那个波斯小王若是真的偕妻前来,我才会“难”过哩;仙龄在心中嘀咕着:而我真正希望他们能够来参加的父母,又都已经不在了,或者也可以说都还尚未出生;认真论起来,这才是令人感到有些失望的。

  “娘,他们不来也好,来了不但会让桑儿因想到悲惨的过往而心寒,恐怕我也会忍不住对他们出言不逊,那样岂不是会更加尴尬?”纳真帮未婚妻解围道。

  “说的也是,但他们的作为也未免太绝情了一些,连亲生女儿要嫁给当今朝廷倚重的大元帅,都还无法改变他们的心意,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海棠百思不解的表示。

  个中玄机,当然只有仙龄、夏雨和小天知道,因为她在写回去的信中,说的全是自己就要嫁给乌古伦的事,对于纳真,根本连提都没有提到一句。否则以他的声名威望来说,一旦知道他就快成为自己的东床快婿,巴巴桑儿的父亲和继母,哪里还有不尽快飞奔而来的道理?又哪里会回了封措词决绝、毫不顾忌父女情分的信来,表示自从她离家开始,她与家中的关系,早已一刀两断,再无重续父女亲情的可能。

  “娘,天下事,向来就是无奇不有的嘛,反正桑儿就快成为我们家的媳妇了,过去的种种,还是别再提了吧?”

  “天下事,无奇不有。”海棠突然显然若有所思起来,但她马上又恢复正常的说:“真儿说的是,不愉快的事,咱们还去提它做什么,桑儿,你父母不来无妨,就让我身兼二职,把男女双方家长的责任都给承担下来,在‘那达慕’盛会后,为你们办一场最热闹的婚礼。”

  “夫人,什么是那达慕呢?”小天问道。

  “就是咱们蒙族一年一度,不分各部族,全都聚集在一起的盛会啊。”朵奔答道:“那达慕原本是朋友欢聚的意思,现在除了欢聚以外,还举行各项竞赛,到时啊,喝!”他豪迈的大叫道:“可有得你大开眼界。”

  “对啊,选在那达慕后成亲,不但所有的宗亲族人都能齐聚一堂,地点又正好是在我们家乡的大草原上,你们说有多好,多壮观?”海棠兴奋的说。

  “我知道当初娘便是在那达慕大会上,看到爹竞赛得胜的英姿,才终于点头答应嫁给他的,对不对?”纳真揭开秘密似的说。

  “哎呀!你这个孩子,竟然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来了,也不怕桑儿他们听了见笑。”海棠的双颊微微泛红的说。

  “叫不会呢,”仙龄流利的接口。“我们都知道爹生前最宠爱娘,羡慕尚且来不及了,怎么会笑呢。”

  已经看了仙龄一晚娇容丽颜的纳真,实在按捺不住,索性起身绕过来拢住她的肩头,并毫不顾忌的俯到她耳边去说:“你连羡慕都用不着羡慕,因为我会让你比娘当年更加幸福。”

  “纳真!”仙龄脸红心跳的推拒着,但哪里推得开,更何况她也非真心想躲,。

  “好大的口气啊,”海棠开怀的笑道:“儿子,你可要说到做到。”

  “那当然,有你们这么多位证人在,我就算想赖,恐怕也赖不掉吧,更别说纳真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了。”

  夜风清凉,送来荷香阵阵,融合在笑语之中,让所谓幸福、所谓快乐,仿佛都成为具体可握的东西起来。

  没有人知道,除了在海棠夫人所居住的“石舫”里所举行的这场欢宴之下,在元帅府内的另一处,一个恶毒的阴谋正在暗暗成形,悄悄掩至。

  “也客敦,你这么久没回大都去,可知我有多寂寞,我看你是被江南的莺莺燕燕给迷昏头了吧?”在也客敦所住的“真趣亭”深处的红软帐里,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说。

  “如果她们有本领迷昏我的话,刚才又是谁让你直乐得快要死过去的呢?”也客敦淫秽的回应道。

  但躺在他床上的女人显然觉得十分中听的笑说:“要死啦,这么说,你不怕被人听见了传出去。”

  “你刚才叫得那么大声,都不怕被人听见了,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放心啦,我这卧房设在最里头,况且外头还有札合守着,没有人会知道的。”

  “札合说你前几天才回到元帅府来,但我记得你上次回大都,又匆匆离开,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这阵子你到底是上哪里去了呢?”

  “找我未来的嫂子去了。”

  “你未来的嫂子?你未来的嫂不是一直都待在元帅府里吗?听说纳真宠她宠得不得了,把她当成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怎么?嫉妒啦?”也客敦的口气中隐含着挑悬的嘲弄。“别忘了八年前不要他的,可也是你自己。”

  “是,八年前是我不要他的,”虽然纳真信守承诺,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分开的真相,但也正因为如此,每次面对纳真,或触及有关纳真的任何事情,她才会备感屈辱。“但我不要他,可不表示我就会乐于让别的女人拥有他;还有,当初谁晓得同样身为‘四骏’之后的察兀都,会那么中看不中用。”

  四骏是当年成吉思可汗所赏封,包括木合黎在内的四位得力将领的名号,只不过传承几代下来,四骏之后的成就,当然早已不似最初的先祖那样齐名了。

  “察兀都好歹也还是位千户嘛,战功虽没我大哥显赫、倒也还算差强人意,更何况他还是宗族内的长子,你当年会舍纳真而就他,看中的,不正是这一点?”

  “你非得一再讥刺我没有先见之明,没有洞察先机,看不出你大哥与察兀都当年一是百日东升,一是日薄西山,因而做了错误的选择,才会甘心吗?”

  “我可没说察兀都是西殒的落日,相反的,我刚刚才说他的战功——”

  “够了,嘲笑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她厉声打断他说:“之前的话你似乎也还没有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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