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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我只问你有没的这回事上不甘被骗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我爸爸那些银行股是不是已经落入你风云的掌中了?”

  “是的,那些股票确已进入商讨转移的阶段,可是——”启鹏心念一动,马上停止解释反问道:“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因为不愿影响到那位女职员,更何况从头到尾,她都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硕人面对这个问题。便只抿紧了双唇,什么都不肯说。

  “是令尊,对不对?人都出国考察去了,还不忘向你告状诉苦?”

  “你怎么不猜是程勋?”

  “就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出卖了我,程勋依然会是支持我的人之一。”

  “他果然是你的狗腿!”硕人悲愤交攻的说。

  “你说错了,我们是生死之交的好兄弟。”“你利用他去我爸爸身边卧底,算什么好兄弟?为了骗过我,你甚至还让廖大哲对他动手,这又算什么好兄弟?”

  “你不会懂的,我只告诉你,易地而处,我也会甘心为程勋挨拳头。”

  “我是不懂,”硕人受不了一再受骗的打击,陡然尖叫遭:“不懂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不懂我都已经答应嫁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爸爸?你说啊!余启鹏,你来告诉我,为什么长得相貌堂堂的你,要尽做些恶毒的事?为什么程勋那端正的外表下,又会有着一颗魔鬼般的心?使他不惜背叛我那长久以来,那么信任他、爱惜他,现在还决定要提携他的爸爸?”

  “因为马进兴从我父亲手中夺去的。我都要从他身上加倍的索回。”启鹏挥舞着拳头数道:“权势、金钱、声望、乃至于,”他咬牙切齿的说:“生命。”

  “生命?”想到自己查阅得来的资料,和程勋所告诉她的细节,硕人的泪水不禁奔流得益护厉害。“太荒谬了!你真以为你爸爸跟你大哥是我父亲害死的?”

  “我不只是以为而已,硕人,如果你跟我一样,原本有个完整美满的家庭,一个虽忙碌,但值得骄傲的父亲,一个虽志趣不同,但让你敬重友爱的哥哥,一个永远以支持丈夫、疼爱孩子为先,脸上时时带着温婉笑容的母亲,却在十六岁那一年,遽然失去所有,那你就永远都不会忘记夺走这一切的元凶!”

  “官商勾结、利益输送、贿赂关说的事,我承认也许都有,但后来的车祸却纯属意外,你不能把那笔账也算到——”

  “我能!”启鹏一口喝断她说:“我能!我能!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爸爸已经有意退休,把为民喉舌的棒子交到大哥手中,实现他在从政之初对家母所做的允诺,说要带她到处游山玩水,写生画画?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大哥已有要好的女友,打算在来年赢得选战后,便娶她进门?”

  他一步步逼进。她一步步后退,想要捂住耳朵,双手却举不起来,只能透过泪水迷蒙的双眼,由着他不断的质问。

  “调停过了,钱落人马进兴口袋里,流言却全部轰向家父,半年后。在一次深入山地乡,了解当地贫穷落后的情形返家途中,车子翻覆山谷,我爸爸颅内出血,当场死亡,大哥肝脏、肾脏俱裂,却又多受了三天的罪,才闭上他那双年轻的眼睛,医生从他的血液中检验出大量的镇静剂成分,事后有当时同在乡公所内的人指出,用过晚餐后。席间滴酒未进的家兄曾接受了一罐提神的饮料,以便连夜开山路返家。”

  他缓过一口气来,深邃的眼眸中写满了伤恸。“硕人,若非亲近熟悉的人送上的东西,家兄绝对不会随便饮用。怪只怪当时年少的我突遭变故,忽忽若狂,曾经迷失了好一阵子,若非程勋和……总之。等我重新振作起来时,一切彷佛都已成陈年旧事,再来追查,不啻难上加难,可是由于我们的锲而不舍,到底还是打听出端倪来,你知道那罐饮料是谁拿给家兄的吗?”

  “不……”虽然已猜到答案是什么,硕人依旧拚命的摇头。

  “很遗憾的。答案是:是,硕人,那个人正是——”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终于捂住耳朵狂叫道。

  “你一定得听,”启鹏却扣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拉开来说:“就是你心目中那又慈祥、又伟大、又无私、又仁厚的的父亲,硕人,你听清楚了,造成我们家骨肉乖离、天人永隔的人就是你的父亲!”

  “就算真是如此好了,你们又为何忍心扯我下水?虽说父债子还。也不是没有的事,”硕人一张俏脸早已惨自如纸,毫无血色。“但你怎么狠得下心来,程勋又怎么会允许你这么做?”

  “他不是没有试图阻止过你。对不对?”启鹏可以感觉到自己额上青筋暴现。老天!眼见她受苦。并预见马进兴会因此痛不欲生,他不是应该得意才对吗?为什么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反过来觉得苦不堪言呢?这种心疼的陌生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对,程勋的确曾力劝过她拒绝这门婚事。“他又有没有阻止过你呢?”

  “你说呢?那几乎是我们相交二十年来,他差点首度跟我翻脸。”启鹏的唇边浮现一抹苦笑。“为了一个女人,”他摇了摇头说:“硕人,坦白说,你的魅力还真不小。”

  在这一点上,程勋待她毕竟是仁厚的,然而对照于程勋的不忍,岂不更加彰显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狠烈决绝?

  “那你呢?为什么你没有听他的劝阻?为什么不惜与他为了我而起冲突?为什么坚持娶我?你明知道伤害爸爸,就等于伤害我了。为什么还是连我,你都不肯放过?”

  依旧紧紧扣住她双腕的启鹏这时早已心乱如麻,为硕人的乍然得知股权转移之事、为施秉宏的尾随纠缠、更为跨出报复的第一步后,却得不到意料中快感的惶恐。

  “因为我是个只讲利益、不重情面的奸商,没有附加利润的生意,我向来不接。”如果继续折辱她,他的一颗心是否就能重新得到安顿呢?

  硕人那在疯狂奔流的泪水中突然绽放的惨澹笑容。看得启鹏心头一惊,就像挺立于狂风暴雨中的花朵,凄艳绝美。

  “我懂了,我明白了,余启鹏,原来在你眼中,我只是一笔债务的外加利息而已。你好……”在急怒至恸交攻之下,硕人终于流失了这阵子赖以支撑的力量。“……好狠的心。”

  启鹏瞪大眼睛看着她晕厥了过去,左手一挽,双膝弯下,总算及时接住了她瘫软冰冷的身子。“不是的,不是的,硕人,已经不是了啊!”

  到底“不是”什么,启鹏尚理不出头绪,而硕人更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因为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启鹏马上召医急救看顾她的事,硕人是在隔天早上醒来以后才从管家日中得知的,此后十数天。除了远远看着他上车出门之外,夫妇俩便不曾再打过照面,反正屋子这么大,要闪避彼此并不难。

  更何况从风云尾牙宴后,硕人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三楼上,几乎不曾下楼,而启鹏反正是自新婚夜开始,就把三楼全数让给她的。在意图和计画全部说开后,他索性变本加厉的早出晚归,夫妻关系可以说已经降至冰点。

  “太太,快过年了,您看家里需不需要添购些年货呢?”这一天,她见阳光难得露脸,便在丈夫出门后,首度下楼到庭院里去晒太阳,而管家也立刻把握住机会询问她。

  过年?什么?竟然快过年了!硕人苦笑着想:我竟然连快过年了都不晓得,或者,我已经都不再关心了呢?

  “太太?”管家一脸关切的说:“是不是您的身子还不太舒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您还是别在院子里待太久。山上风大,您——”

  “我没事,”为什么她最需要的关怀,竟是来自仅有主雇关系的管家呢?。为什么不是……算了,再想下去也于事无补,只不过会徒增伤感而已,硕人急忙接口道:“谢谢你,我真的没事,已经全好了。”

  “那就好,不然看先生成天忧心仲仲的,我们也难过,您能好起来跟他一起过个好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忧心仲仲?为她吗?硕人不禁在心中暗笑自己太傻,同时转变话题问道:“以往家里都是怎么过年呢?”

  “先生没有在这里过过年。”

  “什么?”

  “是这样的,我以前是余先生的舅舅,也就是余靖雷先生夫妇的管家,不只是我,连司机、园丁、守卫等等,都是先生接掌风云后,跟过来继续帮他忙的人,但因为先生以前一直是单身一人,所以即使是两年前搬进这楝大宅后,我们的工作也还是很轻松,先生他极少在家里开宴应酬,逢上过年这类大节,也都放我们大假,因为他逢年过节,照例都飞到美国去陪母亲、舅舅及舅母三位长辈过年。”

  “原来如此,那我看今年应该也不会例外吧?”届时他飞去美国,爸爸和程勋也差不多应该结束访美行程返国了,有些事,是否就应该乘机做个了断?比如说她这段起因荒谬、过程心痛的婚姻?

  但为什么方才动念,胸口便隐隐作痛呢?难道说她犹有眷恋,仍然难舍难弃?

  “是吗?”管家难掩口气中的失望说:“我原本以为先生结婚后的头一个新年,会想要留在台湾过,顺便把余先生他们都接回来热闹、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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