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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置身在几乎可名之为养老院的地方,姗姗的干练与朝气,益发显得格格不入。

  但雷姗姗根本不在乎,她很少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只作她自己。

  她自有她一套处事原则,不是别人可轻易动摇改变的。

  国中要毕业那年,她才十五岁,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年纪,过着时时想脱离正轨的生活,然而存在她体内的反叛因子却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常在深夜的星空相伴下,聆听巴哈的悲怆。

  有一次,同样的星空,同样的巴哈,突然,姗姗肚子饿得按捺不住,不管精神食粮再丰沛,生理仍无法获得饱足。心灵荒瘠,令人空虚,却又不如生理饥饿来得迫切性。时效性,这是人之为凡人的无奈吧!

  姗姗走下楼想寻找一些吃的,一下楼便看到书房隐隐约约透出光线,一方面是诧异,一方面是好奇,书房的亮光便成为指引她前进的唯一亮光,不受自己控制便已到达房门口,二伯和爸爸悉悉卒卒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咦,有什么事要在这么晚讨论?”姗姗纳闷着。

  一时之间又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索性把耳朵贴在门上,满足一下她排山倒海而来的好奇心。

  雷柏仲重重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沮丧与悲伤。“二哥,明天就是大哥的忌日了,每年只要一接近这时候,我的心就特别煎熬,这是日日揪心的罪恶啊,竟只因一时冲动而铸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究竟是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呢?听到这,姗姗有种不祥的预感,心猛地被提了起来,急欲听下文,却又有些不敢,但已听到这儿,是没有抽腿的力量了。

  殷培竟缄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你这是在怪我?”

  雷柏仲急道:“我不是这意思,这件事怎么说我也要负一半的责任。”雷柏仲只要一想到自己因一时私心,没阻止二哥因一时冲动放火烧夏家,并且也未通知大哥,他便自责不已,罪恶感夜夜纠缠他的知觉感官。

  殷培竟对雷柏仲的回答还算满意。“老弟,事到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日子总要过。况且当初若不把大哥除去,你以为你我会有今天舒适的生活?人哪,要往前看而不是往后看。”

  “话是没错,只是我还是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姗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她向来尊敬的爸爸和二伯?竟是害了大伯、大伯母及吴哥哥的凶手?

  太过震惊,使姗姗一个不留神,手上的水杯便“眶榔”一声,掉落地板。

  玻璃及地的碎片声,惊动了殷培竟与雷柏仲,姗姗赶紧隐身在黑暗的柜角,眼中噙着日后十年都不轻易落下的泪水。

  殷培竟沉着一张脸,攫砾的目光在暗夜炯炯发亮,像是寻找猎物的鹰,令人不寒而栗。姗姗屏住呼吸,她绝对不能被发现!

  雷柏仲四处梭巡一下。“应该是风吹的,不可能有人。”

  殷培竟略微沉吟一下,才道:“但愿如此。”

  两人若有所思地离开厅堂,姗姗吁了一口气,旋即有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马上捂住了嘴巴,等待属于自己黎明的到来。

  那年,姗姗蓄意考取离家甚远的高中,经历一场家庭革命,离开了这个令她不堪的家,开始了她的独立生活。

  骄傲的她,向来可以坚强地面对所有事,丝毫不退缩,因此一直过得很好,和爸爸一旦保持距离,也就会减缓对他的不谅解。虽然这些年不知承受了多少来自家里的压力,因为雷柏仲一直不知情,但她还是熬过来了。

  一阵叫声打断了姗姗的杂思。

  “雷老师!”沈玉亚从远处走来,人未到声先到地嚷了起来。

  沈玉亚着一件碎花连身洋装,显现出她自认的端庄合宜。总是喜欢用酸溜溜的口吻对她说:“唉呀,谁教我们不像雷老师身材惹火,哪敢穿得这么招摇?”

  言外之意就是说她招摇,雷姗姗哪里会不知?但她雷姗姗可不是现代阿信,会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她会把眉一挑,笑里藏刀地说:“这可不是身材惹不惹火的问题,而是我向来不买没品味的衣服。”

  这一席话,总会让对方知难而退、不敢造次。大家都知道姻雷姗姗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会直接表达好恶,绝不会装腔作势。像她就是不欣赏沈玉亚,从没给过沈玉亚好脸色,但这女人也许天生犯贱,老爱扒过来,令她更为反感。

  “雷老师,我一直在叫你呢!你没听到吗?”沈玉亚的声音显得谄媚造作。

  雷姗姗连眉都懒得挑,冷生生地道:“十里外的人都听到了,何况是一里内的呢?”

  沈玉亚不以为忖,也不打算在这话题打转,直接把整个身子贴过来,几乎要完全贴住雷姗姗。雷姗姗不留情地将椅子连人抽开,沈玉亚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得四脚朝天,沈玉亚抚住脚口,喘了一口气,有些牙痒痒,却又不敢发作。“你干么突然走开嘛,吓了我一跳。”

  姗姗将眉挑了挑,并不打算答腔,一副“我就是坏人,怎样?”的姿态。

  沈玉亚气在心里,但也无法放得过心中的想望。“你那个他又来了。”

  雷姗姗不是个笨蛋,哪听不出、看不出沈玉亚话中有话,想确定他们的关系,看看自己是否有机可乘,垂涎之意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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