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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封儿那里肯定不会好说话了,倘若他不愿和离,难道真要委屈紫雯做小?

  不!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就算逼迫她也要逼出自己想要的结果,陆家的大儿媳妇只能是紫雯,姚知书想都别想,她不是想和离?那就遂了她的愿。

  “儿子不孝,不能承欢母亲膝下。”陆浔封向母亲确三个响头。

  看着跪在身前的陆浔封,陆老夫人心酸酸的,当时若不是活不下去了,封儿怎会跑去参军,又怎会在姚家找上门后,想也不想就点头同意这门亲事。

  当时她恨极姚家,既然有心想嫁,为什么不早几天出现,那么封儿就不必为几两银子远乡,就能继续念书,或许现在早就考上进士、当上官。她打从骨子憎恨姚家。

  怒目横上跪在封儿身旁的姚知书,她冷冷一笑,这会儿倒是知道装乖扮巧了?

  “快点起来,回来就好,往后咱们一家团聚,和和美美过日子。”

  “是。”他扶着知书站起身,坐到母亲身旁的长凳。

  知书乖觉地立在他身后,保持沉默。

  “嘉儿已经考过童试,秀才名头能挂一百亩免税田,那一百敢地的三成租子够咱们家嚼用,他还能帮人抄书挣钱,过去你供着弟弟,往后弟弟也能供你读书,你好好拾起书本,娘相信你也能考上进士,娘这辈子没别的盼头,就想你们兄弟都能当官,让那些看不起咱们陆家的人自打嘴巴,你们兄弟要为娘亲争个诰命,那娘这辈子便也值了……”她叨叨说着,心心念念的全是儿子的前途与自己的面子。

  陆浔封能够理解这是母亲长年的心结,只是听在耳里,心头难免落寞。

  她没问问过去五年自己过得怎样?没有问问出生入死的他,有没有哪里受伤?只一心一意计划着自己的仕途。

  知书垂下眼,在书里看到这场对话时,她记忆深刻,他想要的是母亲的温柔关爱,可惜陆老夫人更在乎的是现实未来。他在心底挣扎着、压抑着,不敢透露半分痛苦,因为孝顺这顶大帽子。

  陆老夫人还不知道他已经是个二品大将,一心一意计划着他的未来。

  突然间觉得他好可怜,知书下意识地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软软的掌心、微微的温度,她并没有做得更多,但他被安慰到了。

  他想起她问“很痛,对吗”,想起她要他“打仗时别一个劲儿往前冲,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想起她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更重要的是……她供得起软饭。

  微酸的心,因为她的“软饭”变甜,她不在乎诰命,不在乎他是不是人上人,她只盼他活着,恍惚间,母亲的叨念远离、落寞远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肩膀上的手掌心。

  陆老夫人发现了,目光一凛,不要脸的女人,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勾引封儿,出身商户的下贱女子就是没家教。

  突地,她一把搧开姚知书的手,没想到角度没抓好,她竟搧上儿子脸颊。

  啪!轻脆的一声,陆浔封惊讶地望向母亲。

  陆老夫人知道自己失手了,但天底下没有当母亲跟儿子道歉的,她仰起下巴,寒声道:“姚氏,你不是想和离?封儿已经回来,这件事我帮你做主了。”

  终于提到这件事,知书清楚,现在正是一搏的时机,成不成全看这回。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陆老夫人跟前跪下,哽咽道:“知书错了,请婆婆给媳妇一个机矜,媳妇保证以后再也不任性,会好好听从婆婆教导。”

  啥?姚知书这是演哪一出啊?没有一口气应下,也没有尖叫怒骂,更没有刻薄道:“没有我,你们一家全要饿死了,怎地,过河拆桥?那也得问问我这座桥乐不乐意……”

  那才是她的作风啊,所以她后悔了?她喜欢上封儿、想赖在陆家不走了?

  “教导你?我哪里敢?你可是姚家的千金小姐,随便拿一锭银子都能把我们母子给生生砸死的人物,我可没那个胆子。”陆老夫人冷笑道。

  “知书十岁嫁进陆家,无人教导,不懂为人媳妇的本分,媳妇性子娇惯,言语上对婆母与小叔多有冒犯,还望婆婆大人大量,原宥媳妇之过,往后媳妇会好好孝顺婆婆、尊敬小叔。”

  这话明里暗里都把剑指向陆老夫人。

  她本就是千金小姐,进门的时候都还没长开呢,十岁孩童能懂得什么?突然来到截然不同的陌生环境,能不慌乱恐惧、愤怒焦心?

  在这种情况下,最需要的是体贴温暖和疼惜,可陆老夫人这种人只会用严苛语气逼人上进、用嘲讽指贵过错,体贴、温暖、疼惜不是她的强项。

  长年下来,姚知书怎会知道如何为人媳妇,如何与婆婆'小叔相处?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不要被你活活气死就好了,哪受得你的孝顺,我们陆家门楣低,高攀不上姚家,你还是把行李整整,带着你的丫头离开吧。”

  “当年家中姨娘为知书挑选陆家为亲,明知她心存恶意,想看我从云端掉进泥淖里,是我心性骄傲,不愿顺了姨娘心意,这些年言行虽有诸多不是,却也明白身为陆家媳妇,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家不好,媳妇也不会好。

  “这些年相公虽不曾捎回书信,媳妇却也明白,相公最放心不下的是婆母的身体与小叔课业,因此媳妇做得再不好,却也不敢落下这两点,如今……所有的错,媳妇都认,只求婆婆再给我一个机会,媳妇保证有过必改,再不犯错。”

  这话说得更明白了。明知道陆家是坑,可十岁女童斗不过姨娘,再委屈也不得不入门,心情不爽,讲两句烂话又如何?何况人家还晓得一损俱损的道理,从没忘记拿嫁妆填陆家的坑。

  再说了,五年前不说高攀,如今喊高攀,这是拿她当吸管呢,吸饱喝足了就丢?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陆浔封听着两人对话,笑意里带上两分凄凉,这就是“姚知书生性刻薄”、“不孝婆母、不敬小叔”?到底谁才刻薄?婆婆不贤,媳妇如何孝顺?

  拉起知书,陆浔封问:“你没收到我的信?”

  啥?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他真给姚知书写过信?这下子,她的胜算又多了两分,但她脸上未露喜意,只是茫然摇头。

  “娘……”他转头询问母亲。

  “她又认不得字。”陆老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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