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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章瑜婷依然坦然,“为一本不知所云的书,将几十年光阴耗在痛苦之上,值得?”

  “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走过来的?成亲意谓着长大、意谓着要承担责任,苦一点、累一点,有什么关系?”

  “苦累无所谓,但为的是幸福美满,为的是一家和乐平安。我爹心里没有我娘,只将她当成谋利工具,何来的幸福美满、欢喜和乐?在这种情况下,若我娘还自愿为章家付出一切,那她就是傻了。我娘又不是牛羊猪狗,给一口饭就将一生都送上。”

  她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但娘娘们都觉得她在说自己。

  她们就是家族的谋利工具,是皇上笼络朝臣的棋子,幸福美满……她们从来不敢奢望。

  见她们不语,章瑜婷又道:“百姓们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倘若自己能挣来米饭衣裳,何必非要依靠男人?”

  这话太教人震惊,她们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女人能挣钱就不需要成亲?多荒谬的话,那谁来生孩子?谁来为男人开枝散叶?”贵妃连忙出声斥喝,因为她被自己吓怀了,因为她竟然觉得章瑜婷说的话好有道理。

  “为家族、为父母、为丈夫、为孩子,试问女人的一辈子当中,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做点事?”

  “这是每个女人都该奉行一生的规矩。”皇后道。

  “规矩是谁立下的、是谁逼女人奉行?是男人,对吧!同样是数十载人生,为什么男人可以活得畅快恣意,女人却要活得难受委屈?”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吓人,却也一句比一句……更煽动人心。

  “每个人都是这样过的。”淑妃叹道。

  “不是每个人,我娘现在就过得与其他女人不同,她有自尊、有信念,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活,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没人可以勉强,所以她活得飞扬而恣意,等到闭上眼睛那天,她可以骄傲地说此生了无遗憾。”

  淑妃茫然问:“这就是你不愿意进宫的原因?”

  “可以当遨游天际的苍鹰,谁要当圈养的母鸡?可以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比翼鸟,谁乐意当被配种的母猪?”

  四个女人、四双眼睛灼热地看着章瑜婷,怎么办?好心动,好想当苍鹰、当比翼鸟,好想恣意飞扬……

  “说说,你娘是怎么做到的?”

  “我娘……”讲到她的娘,章瑜婷可骄傲了,一开口、就是滔滔不绝……

  赶到永安宫的宁承远怎么都没想到,他看见的不是皇后在训人,而是小章鱼在滔滔不绝,而滔滔不绝的小章鱼看起来自信、骄傲、美丽动人。

  “……你有没有本事让猪跳舞?有没有办法让猫咪吃素?有没有办法让老鹰不飞、永远在地上走路?不可能的嘛,每个人天生有自己的天性,不该被压抑。但是,我们是不是因为要端庄、要贤淑,在种种要求之下放弃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学习不喜欢的事?”

  “是,我痛恨刺绣,却花一辈子时间在刺绣。”淑妃扯着帕子,第一次觉得它好讨厌。

  “我喜欢跳舞,可是长辈说跳舞不端庄。”贤妃皱眉。

  “我喜欢看话本子却只能偷看,我痛恨女诫却得牢记在心。”贵妃叹息。

  几个娘娘都被她带歪了,章瑜婷还恍若无觉,自顾自往下说,“对啊,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有自己的梦想,怎能因为身为女子,就失去圆梦资格?请问皇后娘娘,您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章瑜婷一问,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皇后身上。

  被几双灼热目光盯着,她害羞片刻后说:“我想变成天下第一美。”

  “我也想。”贵妃、贤妃、淑妃异口同声。

  但凡是女人谁不想变美?尤其她们并非天生肥胖、天生丑陋、天生不在乎自己长什么模样,若不是后宫无聊,没人欣赏,她们怎会自暴自弃?

  “喜欢漂亮,那就让自己变漂亮啊,妾身自小跟着温大夫习医术,妾身开方子让太医院送来药材,亲自为娘娘们制作药丸调养身子,身子好了,自会容光焕发、肌肤似雪。”娘送来了玉瓶浆,药丸里只要加入几滴玉瓶浆,效果好到惊人。

  “我想要……”贤妃看看众人,低声道:“我想把身上的肉给链了,有没有药可吃。”

  问的人是贤妃,但心动的人是一群,面对大家渴望的目光,章瑜婷揉揉鼻子道:“当然有,不过得配合膳食和运动才行。”

  “行,我一定配合。”贤妃忙道,她现在是高高在上的贤妃,爹娘再也管不到她,只要瘦下来,她想跳舞便跳舞,谁敢说她不端庄?

  几个女人乐了,叽叽喳喳地讨论如何变美。宁承远看着一窝心思被带歪的女子,嘴角隐隐泛笑。

  谁说他的小章鱼笨,她啊……聪明得很。

  见皇上又有提脚离开的意思,韦公公心中叫苦,别啊,皇上回去后怕是又要嫌茶苦、嫌枕软,既然人已经到了,还是见上一面的好。

  于是,他拉起尖嗓子一喊,“皇上驾到……”

  宁承远觑他一眼,低声骂道:“自作主张的老家伙。”

  但他嘴巴虽这样说,春风却拂上眉梢,韦公公乐了,自作主张,只要方向正确,前途无量啊。

  听见皇上到,嫔妃们立刻起身、屈膝问安,宁承远瞄一眼章瑜婷,挑了挑眉。

  瞧!人家屈膝问安时稳如山石、姿势满分,哪像她,一看就是敷衍行事。

  接下来,倒茶的、问安的、讨好的,一个个热情表现,只有章瑜婷龟缩着,深怕被看见似的,这让宁承远憋出一肚子火,分心得厉害,始终盯着她看她何时要上前来。

  皇后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贵妃又笑又说,他半句都没听进耳里;贤妃倒的茶,他不知道是什么味儿;淑妃要哭不哭的可怜目光,没入他的眼——他的眼角余光全用来瞥那只章鱼了。

  可她倒好,缩着在角落便罢,还偷偷拿着茶点往嘴里塞,她是有多饿啊,这些天他饿着她了吗?哪顿不是让御膳房专挑好的上?

  他忍耐再忍耐……终于,再也坐不住了,咻地起身,摆着臭脸道:“瑜嫔,随朕来。”

  章瑜婷直觉反问:“做啥?”

  笨!还问!怒火中烧的宁承远吼道:“解毒!”

  章瑜婷呆愣原地,啥,解什么毒?谁中毒了?

  看章瑜婷一头雾水,娘娘们心底越发同情,可是攸关皇上子嗣,与国本相关,谁也不能阻拦,只能低声劝说:“快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直到两人走远,贵妃轻拍胸口,“原来是毒发,难怪皇上脸色那么难看。”

  “毒发肯定不好受,天可怜见,皇上从来不说。”贤妃道。

  “皇上怎能说,倘若让人知道此事,朝廷还能如此稳固?”皇后回答。

  “最可怜的是瑜嫔,自己都命在旦夕了,还一心想着要替咱们圆梦。”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定下瑜嫔优待十大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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