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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第三件事,我已经帮你补上六名隐卫,明天他们会来见你,下朝后,抽出点时间,别老是往外跑。”文俱翔望着坜熙摇头,这个被爱情冲昏头的家伙,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坜熙红了红脸,回望文师父,欲盖弥彰地解释:“温室那里——”文俱翔才不想听他说谎,截下话。“温室那里有人管着呢,你还是在当王爷这件事上头多花点心思吧。”文俱翔一哂,转身离去。

  坜熙和儇熙不同,儇熙无意于皇位,所以他不帮阿甘逼儇熙当皇帝,而坜熙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皇子,最重要的是,大燕需要一个好皇帝。

  银月从外头回来,抱着一袋白米。

  回家的时候,端风和立羽正在院子里练剑,茵雅闲来无事,也拿着书册在屋檐下边看边晒太阳,厨娘王婶则蹲在茵雅脚边捡豆子。

  她进门,立羽一把长剑咻地刺出,架在银月脖子上,吓得她把手上的白米摔在地上。

  “立羽,你做什么呀,吓坏我,有好处可拿吗?”她的反应让茵雅忍不住想笑,这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看着她,茵雅总会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那个天地无惧,拿着父亲当令箭的小女孩。

  “你的脚步声不同,我以为是外人。”立羽解释。

  连脚步声都能用来分辨身分?他们的武功果真深不可测,这样的两个人和自己关在这个小小的院落,岂非埋没?找机会同坜熙提提吧,他们该是有大作为的男人。

  “抱这么一大袋米,脚步声当然会沉重的呀,就算是外人不小心闯入,顶多讲个两句,让人家说声对不起不就结了,何必拿剑吓人,想把人吓死吗?”银月没好气地朝他翻白眼。

  “你不是出门买针线?怎会买米回来,家里白米还一满缸呢。”王婶走过去,把地上的米给抱起来。

  “不是买的,是陆丞相府里送的。”

  “哪个陆丞相?”

  “还有哪个,就是当朝的丞相、陆明卫大人啊,他们家儿子可行了,又当将军、又当尚书的,满门都是厉害人物。”听见父亲的名字,茵雅心中一凛.细细听下去。

  “所以咧,这回发白米,是哪个儿子高升?”

  “不是儿子,是女儿。听说皇帝颁圣旨,要把陆府的小姐陆茵芳赐婚给大皇子,陆家感谢皇帝恩德,也感激天地赐福,用万斤百米酬神,每个经过的人都拿了一袋米,听说,这米请大师加持过,吃了会长命百岁呢。”银月兴高采烈说道。

  这屋里,只有银月和王婶不晓得坜熙和茵雅的真实身分,她们聊得兴奋,茵雅一颗心却沉进谷底,端风、立羽也敛了眉目,板起脸孔。

  “真的假的,我晚上就用这个米做饭,大家都吃上几碗。这陆丞相好大的手笔,用万斤百米酬神呐,得花多少银子?”

  “可不,领米的人排了好长一列,王婶,我听人说,以前陆府也嫁一个女儿给大皇子,可惜短命,得病早早死了,这回皇帝赐婚,还有一层深意呢。”

  “成个亲能有什么深意?”

  “我也听不懂,可那个深意肯定很深的,咱们不识字的人,脑袋不好,自然理解不来。”她们讨论得很热烈,茵雅却像被人兜头浇下冰水,冻得全身发抖,一时间绵密的酸楚集聚,丝丝缕缕,沁入骨子。

  她明白那个“深意”,坜熙入主东宫需要爹爹大力支持,皇上想用陆家的权势来抗衡韦氏,然这种事太险,一个不小心,陆家很可能粉身碎骨,皇帝必须施予更大的恩惠,才能让父亲肯出这个头。

  陆家人各居高位,倘若能再出一个皇后,生下一名太子,定可保陆家百年官运亨通。

  然“陆茵雅”已死,无法为陆家办到这件事,所以再送一个女儿进王府,对陆家、对皇上都是最好的选择。

  脑子像被谁给硬生生扯成两瓣,她看不见鲜血,却闻得到血腥味,一阵无法遏制的疼痛在贲张的经脉间奔窜游走。

  她僵冷着,肩头微微佝凄,眼前一切虚浮旋转,她必须极力抗拒着心底传来的彻骨寒意,才能支持自己站立。

  陆茵芳,一个仇视自己甚深的妹妹,她是四姨娘所生,虽年纪与她相差无几,但心计城府比她更深。

  她自小养尊处优,是熟读名家史集、经典传记后,才自中间学得成大事者所需要的心机,但茵芳不同,她是受环境所迫。

  有几年,四姨娘很受爹爹宠爱,家里其他姨娘往往受了她的气却不敢发作,但自从七姨娘进门,爹爹变了心性,四姨娘成为冷房妻妾,再加上只出一女,那些曾经受过她气的人,便联手欺负她。

  四姨娘有怒,却无处可发,茵芳成了她的受气包,天天挨打挨骂,动不动就被四姨娘拧得满身伤,骂她是赔钱货、骂她少了根把子,让自己在陆家抬不起头——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茵芳像一只满身锐刺的猫,时时刻刻防卫别人,茵雅曾试图对她好,然几次被拒之后,恍然明白,自己竟然是她心中最仇恨之人。

  也是,同为陆府千金,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待遇,换了她,怕也无法心平。

  皇上选上茵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众姊妹当中,她是最貌美、聪慧的,她像极了四姨娘,身形窈窕、五官艳丽娇媚:她没有师父教导,光是偷偷跟在她背后,就能学得认字、跳舞,她每天都在背诗、背文章,她比谁都努力上进。

  被兄弟姊妹们欺负时,她发过狠话,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人上人,把你们通通踩在脚底下。

  她该为茵芳、为陆家也为坜熙感到高兴的。但她的心仿佛在一锅沸腾爆溅的油里滚了一圈,被炸得中空外脆:心空了,她说不出那是怎番滋味。

  再强抑不住心中难过,茵雅黯然低头,缓步走进屋里,端风、立羽很有默契地走到门口,各站一边守着,不让银月进去扰她。

  茵雅回到屋里,寻到一堵坚实的墙,背紧靠着它,好像这样便有了依恃、有了力量。

  她告诉自己,陆茵雅,你该理智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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