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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他认出你了?怎么认出的?”

  “我出生时手臂有七颗痣,排成北斗七星,此事被当成传奇,外祖家里人人晓得。他看到我手臂上的痣,联想到那个传奇。小舅舅把我买下带回外祖家,我长得与父皇有八成像,之后滴血认亲,确认了身世。”

  “堂堂皇子怎么会……”

  “十几年前,父皇只是个没没无闻的皇子,夺嫡之争没有他出头机会,在历经一段惨烈的斗争之后,几个皇子纷纷失势,最后皇位竟意外落到父皇头上。

  “当时皇子府里,有正妃、侧妇各一,父皇被送进东宫时,有不少人盯着另一个侧妃空缺,父皇不堪其扰,放出话决定升生下三子的嫔妾为侧妃。

  “除了我的母亲之外,另一名嫔妾也怀有身孕,但我比四皇弟提早三日出生,父皇打算在我满月礼那日提母亲为侧妃,想到未及满月,我失踪了,东宫上下大清洗,死掉一票太监宫女。”

  “是四皇子的母妇干的?”

  “东宫彻查多时,但找不到任何证据。后来她因为儿子萧承业被封侧妃,随着父皇登基,她册封德妃,再慢慢晋升贵妃。”讽刺吧,一个无德女子封号竟是德妃。

  “你母亲呢?”

  “她没挨过失子之恸,落下病根,两年后死了。”

  “你被送回后宫,贵妃她……”

  “大事底定,她不怕,何况萧承业深得父皇心,而我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皇子,谁会把我看在眼里?”他自嘲。

  “当时,你的处境肯定很困难。”

  “嗯。”他点点头,突地笑了。

  “还笑得出来?”他笑,她却怒了,她忧着、愁着,心疼他的遭遇。

  “太监宫女使坏,故意恶整我。”

  “怎么办?你不会说话,连告状都不成。”

  萧承阳轻笑揽过徐皎月,她把后宫想得太容易,就算他会说话,初来乍到又怎么敌得过后宫那堆人精。

  她不满,急道:“别笑、别笑,快告诉我,他们怎么欺负你?”

  “他们叫我畜牲,不给我水喝、不给我饭吃。”

  她应不出声,眼底满满装着不舍,眉眼对上……他真喜欢她的不舍。

  如果徐皎月没关掉提醒装置,现在她会听见数不清的当当声。

  她抓起他的手,把它裹在自己小小的掌心间,贴在脸颊处轻轻抚蹭。

  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但有人心疼,他突然觉得委屈起来。心口酸酸的、眼底酸酸的,但酸得他……很开心。

  再度抱紧她,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继续往下说:“我跑到御花园的池子里抓鱼吃,动静闹得很大,里一圈外一圈,围了满满的人像看戏似的。”

  “没有人出面管管?”

  “太子哥哥管了。”

  “他怎么管?”

  “他引父皇进御花园,亲眼看见这一幕,父皇何等精明,能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太子哥哥怒斥宫人怠慢,借此向父皇求恩,让我养在母后膝下。”

  “皇后娘娘可有真心待你?”

  “母后仁慈,她有心机、有成算,却从不对人使手段,但被欺到头上,她也不是软柿子,那样的人最适合那样的环境。母后曾说:‘同是后宫可怜人,何必相残相害?’

  “她的性情、教养影响了五皇弟和七皇弟,我们都认为与其在后宫争这一亩三分地,不如自我茁壮羽翼,以谋日后高飞。”

  她轻轻吐气。“幸好你被养在皇后膝下,以后,日子便慢慢好起来了,对吧?”

  “对,皇后娘娘找来柳姑姑教我说话礼仪、人情世故,柳姑姑常把我抱在怀里,不厌其烦地对我说话,两年后,我终于有了人样。”

  “然后呢?”

  “我终于可以走出宫、走入人群,走入一个我不曾见识到的世界。我从人牙子手中买下一个小厮,我给他取名萧夜,他和我一样傻气,我们变成最好的朋友。

  “然后一个凭空出现的男人,他逼着我们喊他师父。别人越是逼我,我越是反抗,我从不喊他师父,他还是将一身本事教给我,因此我嘴巴上不承认,心里已经认定他是师父,比起父皇找来的太傅,我更喜欢跟着他做学问。

  “我念书、习武,父皇发现被狼群养大的我,比起文治更适合武功,十二岁那年,我争取上战场历练,父皇没意见,但母后、太子哥哥和五皇弟、七皇弟众口如一,不准我做这么危险的事。”

  “可你还是做了?”

  他咯咯笑着。“对,我和萧夜、师父趁着夜黑风高偷偷离开后宫,我们加入军队打了几场胜仗、立下战功,之后更是深入大漠砍下匈奴王的头,我和萧夜本想一股作气灭掉扰我边境上百年平静的匈奴,但师父阻止我。”

  “为什么?”

  “一来,匈奴北方是罗刹,有匈奴作为门神,挡住罗剂入侵,不是坏事。二来,匈奴在大漠生活,比起我们更了解沙漠地形、气候及作战方法,当初我们能一股作气杀死匈奴王,直到现在我都认为自己太幸运。

  “我们没有遇到尘暴、流沙,而匈奴王怡恰举族大搬迁,如果不是老天爷助我们一臂之力,怎么可能打胜?

  “费了些年,我们立下基业,父皇封我北阳王,封萧夜一品大将军,联手无缚鸡之力的师父也成了骁骑将军。”

  班师回朝那日,回想父皇看着自己的目光,第一次,他真真确确感到父皇为他骄傲,也是第一次,他觉得这个三皇子做得有滋有味。

  听着、笑着,徐皎月很清楚,这么轻松的形容里其实包含了多么艰困的情景,不过她乐意听,乐意分享他的一切。

  她问了他,他也回她,他们一路走一路说话,都想把对方这十几年里发生的事一一挖掘。

  “以前,娘待我很好的。”

  “现在,并不好,”这是肯定句,他很清楚并且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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