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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筷子轻、杀伤力低,可以用来当老人家的武器?叶新恒看着阿公阿嬷的互动,忍不住笑出声,原来欢喜冤家是一辈子的事。

  “姊夫,吃啦、吃啦,吃完你会哺哺叫,我阿公就可以当阿祖了。”说完,艾小弟用汤匙在汤里面捞了老半天,又捞出硕果仅存的“软腰果”,放进叶新恒的碗里。

  他们越说他越觉得奇怪,半天都没勇气把东西放进嘴里。

  “怕伯什么,这个最补了,高蛋白耶,养颜美容。”

  艾筱枫说着,把他的手抓过来,他筷子里的东西顺利落进她嘴巴,嚼几下,滋滋美味在嘴里散开。

  “这到底是什么?”他低声问。

  “鸡兰佛。”

  “鸡兰佛是哪一种器官?心、肝、肠、胃、脑?”叶新恒怎么看都看不懂,他们在国外是不时兴吃这个的。

  “生殖器官,一只公鸡才两颗,珍贵得很。”

  他终于懂了。

  艾筱枫动手,又把他碗里那颗捞过来,嘴巴张开,吃进去。阿嬷最偏心,从小这种东西只给爸爸和弟弟吃,她和妈妈都没份。

  “好吃吗?还有没有?”他见她吃得愉快,也想试试味道。

  “干么?你半夜哺哺叫,有强烈冲动时可没人帮你哦。”她笑得满脸坏。

  他瞪她。在车上很“冲动”的时候,他也没有求助于她啊!

  这一餐结束于哺哺叫的话题中,叶新恒捧场地吃了三碗饭,五座叠成高山的菜,和两碗公鸡汤,让艾妈对他非常满意,而艾阿嬷则欣赏地点点头,说:

  “能吃的男人,一定可以给我们筱枫幸福。”

  能吃和幸福可以画上等号?艾筱枫不懂、叶新恒也不了,不过,幸福都可以和流星挂勾了,“能吃”算什么。

  晚上,艾阿公、艾阿嬷早早睡下,艾爸艾妈在房间里看电视,两个小弟到活动中心和人尬篮球,艾筱枫和叶新恒没事做,躺在丝瓜棚旁的水泥地上,双手支在后脑勺,看着远方的星星和半圆的月亮。

  几千年了,月亮静静挂在天边,尽心地守护着月下恋人,不管他们懂不懂得感恩。幸好有诗人、有作家,记录了它的温柔皎洁,记下它见证过无数人的爱情。

  “叶子,你记不记得你跳到溪里去救我的事情?”她问。

  “记得。”

  那次,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附近没有人,而这个笨蛋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游泳,他只好脱掉衣服鞋子,跳进溪里救她。

  救上来时,她没气,他忙着给她做人工呼吸,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但当她能自行呼吸之后,他突然发觉刚刚碰触过的红唇又软又甜,再突然,他的费洛蒙大量分泌,再再突然,迅雷不及掩耳的念头攻得他措手不及……他吻了她,吻很久,吻得差点儿不想放手——在她尚未恢复知觉之前。

  想到这里,他联想起稍早之前,在车上的“冲动”,联想到以前……她软软的嘴唇,让他有一吻再吻的欲望。

  “我怕回家挨骂,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还替我把衣服烤乾,记不记得?”

  他救过她两次,一次她从秋千架上摔下来,一次她掉进溪里,前面那次让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后面那次,让她确定了他是男不是女。

  “嗯。”他是为了隐瞒自己的罪恶感。

  “我啊,还记得你衣服上的味道。你在游乐场把衣服借给我时,闻到了那个味道,我好像回到那年的夏天,没变,一切都没变。”她耸高双肩,笑得满脸甜,她的笑像七七乳加巧克力,又香又甜。

  下意识地,她的手指抚上他眉梢小痣。

  被叶子救醒后,她没哭没叫,只是直觉想碰碰他眉梢的痣,他硬生生把她手抓住,不让她达阵,就像再重逢、在车上、他做的那样,但这次……她摸到了,他没握住她的手腕、没有企图阻止她。

  微微的凸起,说不出的顺手,她像征战沙场、凯旋而归的将军,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Yes!摸到了!终于摸到了。”

  叶新恒忍不住好笑。有这么得意?他不过是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碰?她好像从来没少碰过他,而他好像渐渐习惯、渐渐认同,无尾熊本来就该巴着尤加利树不放。

  风吹来,廊下的昙花静静地在月色中绽放光华,那是只开一夜的芬芳,艾妈本来要摘下它们,明天餐桌上菜,艾筱枫阻止了,她说都市耸没见过昙花一现,叶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让他开开眼界。

  他看见了,三、四朵白色的花,在月娘露出笑脸时,一点一点,绽放它们的纯洁裙摆,浓郁香气自蕊间散开,甜甜的香、裹上她甜甜的笑,像草莓巧克力,让他食指大动。

  应该让艾妈摘下两朵佐菜的,他又饿了。

  她侧身,问他,“你觉得世界上有缘份这种事吗?”

  叶新恒没回答,只是让嘴角往两旁撇了撇。

  “肯定有。”她自问自答。“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整个班那么多人,只有我再度碰上你,别人却遇不到你?我想老天爷要你还我一句道歉。”

  “道歉?”他欠她什么?

  “对,道歉。那年你没说再见,就坐飞机离开,让我好伤心。”

  还记得,她在包包里塞了好多个袋子,跑到旺仔阿公家找他,本来要带他去搭火车,让他见识荣华站到富贵站,还要领他去摘芒果,结果,她到他家,却发现人去楼空。

  她还深刻记得,那个感觉像心口破了一大洞,她得用很多很多的眼泪来填补,所以,她跑到溪边放声大哭,跑到学校的秋千旁掉泪,她走过所有他们一起走过的街,却发现,再多的泪水也补下平失去他的伤痛。

  那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忘光了,没想到接到他的衣服、闻到他的味道那刻,所有感觉蜂拥出现,她才晓得,自己从来没忘记他,只是把他锁在胸口、锁在那个破掉的洞口里,刻意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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