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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算了,每个人都有过去,她从没问过李赫曾经和几个女人交往,李赫也没问过她,有没有前男友或前任丈夫,她一直深信,重点是他们结婚了,两个人共同在一个屋檐下、过得还不错,谁晓得……

  算了,虽然他们经常为钱起口角,但不全然是李赫的错,是她大言不惭,对他说了“我来赚钱,身为老婆就该支持丈夫的理想。”的……

  算了,是她高估自己,以为自己是个不爱钱的女性,以为自己看重感情甚于金钱,没想到,当口袋空空的压力每天压在头顶,她也会感到恐慌惊惧……

  算了,结婚不是一个人可以成就的事情,就如同离婚,也不会是一个人造就出来的问题。彻头彻尾的算了,既然走不下去,谁也别勉强谁,只要双方都曾经尽过力,就够了……

  “伤心吗?”周喻岷问。

  “没关系。”她嘴里说没关系时,眼泪却顺着颊边流入枕间。

  他叹息道:“傻瓜,这种事怎么会没关系!哭一哭吧,如果掉眼泪会让你感觉舒服的话。”手掌轻轻压在她的额头上,不是探她有没有发烧,只是有一点心疼、一点的同情,和一点的不忍。

  “真的没关系,反正我要离婚了。”

  周喻岷听见她的话,眉心蹙起,眼下并不是讨论婚姻的好时刻,但他忍不住鸡婆。“要不要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离婚是件多么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你打算对一个躺在床上的病患说大道理?”她在笑,但眼角嘴角皆流露出浓浓的哀愁。

  “如果你愿意等到心情平复之后,再来考虑这件事,我想我可以不必对病患太残忍。”

  “你认为是我情绪激动、贸然做出决定?”

  “不是吗?你被小偷吓着了、你刚失去孩子,并且……在这个时刻,你的丈夫不在身边。”他直指出重点。

  “谢谢你为我找的借口,但那给我的感觉和我丈夫一样——讨人厌。我每次一提分手,他就认定我是情绪一时激动。”

  “原来你是放羊的孩子,同样的话说那么多次,如果不是你躺在病床上,我也要当你是生理期报到。”

  “我只是优柔寡断,只是容易妥协,只是老想着他对我的好,想着,两人之间有爱,一切问题就可以顺利解决,并不是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天天都有生理期困扰。”

  “既然如此,就继续想下去,两人之间有爱,就可以顺利解决所有问题。”

  “但是……”她犹豫了三秒钟,才回答:“没有了。”

  “没有什么?”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丈夫从不打离婚官司,但最近破例了,为他心爱的前女友争取单身自由。”

  “就算他们曾经相爱过,分手后也可以是朋友,帮朋友的忙不算什么吧。”

  “我也试着这样说服自己,很可惜,情况不像我想的那么好。”她看一眼摆在桌上的包包,周喻岷很细心,连包包都帮她带出来。

  “为什么?”

  “在她找上我丈夫时,说她曾经以为,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爱情,她只要把李赫偷偷放在心里,随时可以想、可以偷偷爱着就够了。我是靠文字赚钱的,语言理解力还不错,应该不至于误解这话背后的意思。”

  “也许那是她个人想法。”

  她苦笑摇头。“就连李赫最好的朋友都说当年他和对方爱得死去活来,在校园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男的帅、女的美,走在路上,会让路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分手后,我丈夫像泄了气的气球,变得颓丧失志,那时同学们都担心你闹自杀。这样一对恋人,这般刻骨铭心的爱情,有缘再次相遇,那份热烈可想而知。”

  她还是骄傲的,说不出口,在她进入昏迷之前,李赫和严欣在一起,并且……不接她的电话……

  不再欺骗自己了,如果不是情深,他不会破坏原则;如果不是爱浓,他不会疼惜严欣的孩子如自己亲生;如果不是两人的故事缠绵悱恻,不会在多年后相遇时,两颗心仍然紧系。

  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小三说得很好,在爱情的世界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她傻傻地当了几年后补,既然一切都明白了,她就不愿意让自己再当一辈子的外遇。

  “所以你甘心无条件退让?”

  “这样说有欠公允,严欣不应该承担我们夫妻间所有的问题。她顶多是一条导火线,而我们的婚姻早就是一颗熟成的手榴弹。

  “我本来还不愿意面对,甚至想为了孩子再努力一回,但今天的事让我撤底明白,留着一个心不在焉的男人,不但是欺负他,更是欺负我自己。我累了,不想再折磨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就这样吧,Game Over,各人过各人的阳关道,独脚戏唱久了,心酸。

  “不伤心吗?”周喻岷望着她伪装出来的坚强,眉深锁着。一个好女人、一个好男人,理应有个好结果,怎么会越行越远?

  “很伤心,但会过去的,一定。”她重重地吸口气,直到肺叶充得饱满,再无一丝空隙容纳伤心。

  “你还爱他,对不?”

  爱啊,他对她的爱,一直挂在嘴边,她对他的爱,却烙在心田,她从不说,但那么深的爱,谁都无法否认。

  “医生,我累了……”她闭上双眼。

  知道扬扬不想再谈,他替她拉好被子,说:“刚才你的先生打手机找你,我接了,告诉他你刚刚动完手术、尚未清醒,听得出来他很心急。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两人好好谈谈。”

  她不应,偏过头,眼角一颗晶茔泪滴悄悄翻进枕头里。

  她并没有睡太久,扬扬想。

  恶梦连连,她梦见婴儿的哭声、梦见与小偷四目相对,然而恶梦的结尾是她哭着、喊着、嘶吼着,声声呼唤着李赫,可是……转头后,她看见李赫和严欣的幸福笑脸。

  猛地睁开双眼,床边的男人不再是可靠的医生,而是满脸罪恶的律师。

  发现扬扬清醒,李赫连忙站起身,大大的手拂上她的额间,拭去她被恶梦吓出的汗水。

  “扬扬,你还好吗?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真后悔没有纪录起来,在三年的婚姻里面,他到底说过多少次对不起。

  他总是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而她永远生气、生气、生气……他很有耐性,还能继续容许她的坏脾气,但是她,已经到了尽头,她再也不想听见他的对不起。

  “没关系。”她回答,然后心底想着,这是最后一次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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