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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趁着宫女进屋收拾,周敬镛在教训周月屏与江婉清同时,李萱悄悄转进寝屋,拿出伤药为自己包紮伤口。

  她先用针尖将碎瓷从伤口中清除干净,咬牙忍痛,再将手掌心放进盆中,用清水洗净。

  她说服自己对疼痛的容忍力已经高度了不少,然后紧咬下唇,双臂微微颤栗,将手泡在盆中,紧闭上双眼,她必须找一点话来激励自己。

  “不怕,高山寒土终使苍松翠柏更加挺拔,司马迁受宫刑,文章方能字字珠玑、创造出史记,岳飞十二道金牌殒命,却遮掩不去他一片赤胆忠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把自己弄得像岳飞、司马迁似的,周旭镛走进李萱屋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幕。

  恍惚间,他回到从前,好像她还是那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而自己是十六岁的少年,每次闯祸了、不如意了、怕被修理了,她就要闷着头念上一大篇似是而非的道理,听得旁人想笑,再大的火气也消失无踪。

  那时他是怎么做的?他会把她抱紧,一次又一次重复说着:“萱儿不怕,二少爷在,谁欺负你,我去给你讨公道。”

  他喜欢这样做,喜欢她小小的、香香的、软软的身子贴在自己怀中,喜欢哄她、哄出甜美笑容。

  如果不是那盆清水中融出血红,他会忍不住笑出声的。

  看着李萱发抖的肩背,周旭镛下意识地上前,还没搞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时,手已经自动自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萱儿不怕,二少爷在,谁欺负你,我去给你讨公道。”

  萱儿……好久没听见他这般叫唤自己,几句熟悉到不行的话,让李萱红了眼眶,一份铺天盖地的温暖从头罩下来,教她不自觉地沉溺。

  顿时,她忘记要谨守本分,忘记该保持距离,忘掉身后的那个人早不是她的二少爷,忘了她与他……早已失却过往情分。

  然而,她并没有允许自己沉溺太久,回过神,她抬眼对上他紧蹙的浓眉。

  唉,她又一次自取其辱。

  她啊,到底要走到什么地步,才能彻底将他自心底刨除?怎么在冷宫里口口声声放下的东西,一走出冷宫便不算数?她该认错的,但抱歉两字怎么都吐不出口,咬牙,她痛恨自己。

  “煜镛已经让人去请太医。”

  看见她的懊恼,他柔声说道。

  “不必,只是小伤。”

  她飞快转身对他,两道柳眉拧扭成团,发狠似的拿起桌边的烧酒浇入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痛得她忍不住倒抽气,她死命咬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看见她受痛,他扳过她的身子,按捺不下满腹怒涛,一把抓起她的手,怒问:“你耍什么任性?”

  她没因为疼痛而落泪,却因为他严苛的话,鼻间涌起酸意。

  耍任性?开什么玩笑,她有什么资格任性、凭什么任性?他不知道任性是要有条件、有背景、有仗恃的吗?李萱咽下委屈看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不搭理他,咬牙再浇一回水酒,然后迅速擦干伤口,用干净的布条替自己包裹好伤处。

  不在意,她不断告诫自己,她不在意的!他爱怎么想都与她无关,他早已不是她的二少爷。

  旭镛见她不理会自己,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转过一大圈、面向自己。

  她倔强低头,把视线定在脚底下,打死不肯抬眼望他。

  “看我!”他命令。

  李萱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退一步、退两步,直到退至墙角边才抬头正眼迎视他。

  她才不想解释,但那口气卡在胸口,心翻腾不休,不说出口,她心头痛。

  “王爷弄错了,奴婢在冷宫向来是这样处理伤口的,若是非要等到太医大驾光临,怕是手脚都烂了,请王爷放心,奴婢不是矫情、不是任性,只是习惯使然。”

  李萱几句话说得周旭镛的心一紧,眼底隐约闪过寒意。

  她抬高下巴,骄傲得像只凤凰,她的眉宇间带着倔强,清冽的双瞳找不到过往爱娇的柔情,她瘦得厉害,彷佛风一吹便要倒下,她习惯散着发,让长发掩去脸颊伤痕,明明有着苍白的脸庞、无血色的嘴唇,她却站得比谁都挺。

  这三年,她是怎么过的?“对不起。”

  他低头。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他为了王馨昀将她囚入冷宫,对不起他不在乎她的心情,还是对不起他曾出口的恶毒言语?哂然一笑,李萱再度武装自己。

  “不关王爷的事,是奴婢咎由自取。”

  旭镛还想再说些什么,周煜镛已经领了太医走进门,他看也不看旭镛一眼,抓着人就往李萱面前塞。

  “快,你给她看看,伤口要不要紧?”

  周煜镛急声催促。

  太医替她重新看过伤口后,夸奖了李萱几声,说她处理得很好,敷过新药后再将伤口掩上。

  周煜镛不放心,非要太医开药方肯放人回去。

  “痛吗?你别生气,大皇兄狠狠地教训月屏一顿,替你出气了。”

  太医一走,周煜镛拉起她的手,急急说道。

  “我没生气。”

  她抽回手,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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