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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记得。”

  “我上次回台湾,包五千块红包给老板,他认出我,说:‘你是那个常带女朋友来加汤加面的穷小子?’我招认,告诉他:‘我现在不穷了,回来把面、汤、酸菜钱还给老板。’老板娘笑得都掉眼泪了,还问我们结婚了没有?”

  说完,他静静地看着她的反应。

  笑容凝在脸上,特特的表情变得僵硬,她望着他,片刻后缓慢回答,“你并不是穷小子,你出身医生世家,家里有钱的很。”

  她终于愿意谈了?!蒋默安松口气,他不愿意强迫她,他把主动权交到她手上,她愿意谈,他便愿意从头细说。

  “考上大学那天,我就和那个家切割了。”

  “切割?”特特不懂。

  “我没有考上医学院,父母长辈要求我重考,在那个家族里面,不当医生的就是次等成员,不具身分地位,在家族里非但说不上话,还要承担鄙夷目光,我的母亲个性骄傲,怎能允许自己家里出现家族败类。”

  家族败类?有这么严重?只因为不当医生?特特无法理解。

  “但我遗传了我母亲的骄傲,只有我看不起人的分,没有被人看不起的理,所以我收拾行李,拿着报到资料,离家出走。

  “从那天起,我开始独立生活,打工、念书,靠着微薄的薪资和奖学金以及比赛奖金缴房租,同学都以为我热衷比赛,其实我热衷的是奖金。”

  娓娓道来,他是真穷不是假穷,他不是矫情演戏,他对前途的野心来自于想要证明实力?

  见她错愕,他笑着往下说:“家里认为我无法坚持太久,说不定一年都撑不过,就会乖乖回家,听从长辈的安排,没想到我竟然顺利毕业,顺利找到工作,更没想到我只留下一个地址,直接飞往异乡。

  “我和母亲一样,都有强烈的控制欲望,控制自己也想控制别人。我离开台湾,等于狠狠地打她一记闷棍,她确定我永远不会走上医学这条路了。

  “我没想到她会亲自到上海来看我,那是我记忆中,她第一次对某件事情妥协。虽然神情还是倨傲、还是高高在上,但不再是她说了算。

  “她允许我在上海工作,她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回台湾、进入医院的管理系统。”

  “你同意了?”

  “你觉得呢?我好不容易从那个家族挣脱出来,哪肯再回去受控制?但态度模糊是对付我母亲最好的方法,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回答再想想。”

  特特开始紧张了,如果那个部分是假的,有没有可能……邱婧珊也是假的?抬眸,她直觉想问。

  可是……怎么会是假?电话里的女人、他的订婚宴邀请函……她不认为,他那个骄傲的母亲会为了欺骗她而大费周章。

  他看见她的激动,等着她继续发问,可是她低下头,拿起水杯喝水。

  唉……还是这么鸵鸟性格……

  蒋默安轻叹,说好要急事缓办的,可她闪躲的眼神让他缓不下。“为什么不问我,邱婧珊的事?”

  特特猛地抬头,满眼错愕,是阿疆告诉他了?

  “那个晚上,那通不说话的电话是你打的,对不对?所以你才会发Mail提分手,对不对?特特,你为什么不面对面向我问清楚?为什么不质问我,向我要求一个解释?

  “我追回台湾,我告诉自己,必须要把来龙去脉问凊楚,我认为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就变质,却没想到,我会看见你和郑品疆一起进了妇产科。

  “愤怒烧掉我的理智,我跑到酒吧大醉一场,隔天带着酒精残留,找到郑品疆的家,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脑袋不凊醒的状况下跑去谈判,结果,没把事情问清楚,反而让误解越结越深。”

  “你的意思是……邱婧珊只是个误会?”

  “对。”

  “我拿到你们的订婚喜宴的邀请函。”

  “因为邀请函,让你全然相信我母亲所言?”

  “不该相信吗?”

  点头,他连叹好几口气,缓声道:“邱婧珊是同性恋,她喜欢的是女人。”

  “她和我一样,出生在上流社会,只不过没像我们家这么变态,人人都需要当医生。她和她父亲是医生,她母亲是会计公司负责人,她的哥哥在国外念书,当时她妹妹正勇闯演艺圈,你可能听过她的名字,邱秋,某个知名团体的主唱。

  “我在高中时期的某场家族聚会中认识她,她对我的评语是——你是你们家最不畸型的。我的反应很冷,回答——你却是婚姻市场上的畸型。

  “她很惊讶我居然一眼就看出她是同性恋,我也讶异,她竟然连辩驳都没有,直接承认。我晓得她的性向,她知道我对当医生不感兴趣,我们抓住彼此的秘密,互成盟友。

  “我的性格冷僻,对亲戚、对父母亲的朋友都不感兴趣,说穿了,就是家族的边缘人,他们见我还能和邱婧珊说上几句,我爸妈和她爸妈开始出现旺盛想象力,刚好那时她在上海医学院念书,我在上海工作。她需要一个男朋友做掩护,好顺利和女友同居,而我正在事业上冲刺,没有精力应付爸妈不时发送的麻烦。

  “商议之后,我们印了张订婚喜宴邀请函,向两家长辈宣布,我们已经订婚,并以工作、功课繁忙为理由,不回台湾办喜宴。我搬进邱婧珊家里给她买的公寓,彼此的父母来过几趟,确定我们有同居事实,从此不再替我们安排相亲。”

  “现在呢?”

  “邱婧珊毕业了,在这间医院工作,但这两个星期不在,她和她的伴侣夏绿茹到法国举办婚礼,在那里同性结婚是合法的,夏绿茹是个家倶没计师,法国人,在上海工作。特特,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还想知道什么?都晓得了呀,如果她早一点知道,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她生气自己,为什么在电话接通那一刻,不能勇敢一点,向他提出质问?为什么她要骄傲认定,先转身那一个先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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