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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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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半根青菜都要人哄半天才肯入口,现在不到六岁的他明白人事已非,自己再没有骄纵的本钱。 目光落在弟弟们身上,她问得认真,“你们还想继续念书吗?” 楚棠、楚枫互望彼此一眼,眼底都有着渴望,但转头看楚槿时,动作整齐地摇了摇头。 他们心知肚明,连米粮教要靠人救济,压根无权谈论学问。 楚棠细细问过卫忠了,他们知道这宅子是卫大人的,孙婆婆也是看在卫大人的脸面上才接济他们菜蔬米粮,所谓救急不救穷,这样接济十天半个月可以,怎能长年累月? 救下他们姊弟三人已是大恩,断无继续要卫珩养活他们的理儿。 而姊姊不过十二岁,比起他们,姊姊更少出门,要靠她养活一家子,再供他们念书,这根本是强人所难。 他们的“有志一同”并未让楚槿失望,只教她心疼,家逢巨变让他们变得敏感、早熟且小心翼翼。 “我明白你们的顾虑,让你们继续念书确娈是很大的负担,但昰祖父、伯父、爹爹和堂哥堂弟们都不在了,楚家门楣只能靠你们撑起来,若你们放弃仕途,楚家长辈在天之灵如何能安?” 长辈们的生死是楚棠兄弟俩一直想却不敢碰触的话题,现在却被姊姊戳破,倏地,楚枫眼眶泛红。 他抬起脸,两颗泪水顺着颊边坠落,哽咽问:“姊姊,爹娘是不是已经死了?”爹娘把他和哥哥塞进密室时那绝的表情,他看得凊凊楚楚。 娘亲吻着他的头,低声嘱咐,“答应娘,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他年纪虽小却不傻,临风院外的尖叫声、哭喊声、刀剑铿锵声那么大,他怎么会不晓得楚家正在上演着什么事,他硬抱住娘亲的腰,想她和爹爹一起进密室。 娘不断跟他说抱歉,哭着说:“对不起,娘不能陪你长大。” 爹目光微凛,逼着哥哥硬把他抱进密室,紧接着密室门关起,一阵黑暗,他再也看不见、听不见外头的情景。 他问哥哥一百次,“爹娘会不会死掉?” 哥哥梗着脖子回答,“等坏人离开,爹娘就会把我们接出去。” 哥哥不晓得自己有多气虚,可他听出来了,他知道哥哥说的是安慰人心的谎话。 果然,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爹娘打开密室,他们累又渴,恐惧像张网子,密密实实地将他们笼罩住,他不只一次为自己死了。 终于,密室打开,他很虚弱,却拼着最后一分力气喊爹、娘,可惜救下他们的不是爹娘,而是卫大人。 之后,他再也不敢问,怕问了,爹娘就真的回不来了。 楚槿拭去小枫的泪水,坐到他身边,将他搂进怀里。小枫的眼神告诉她,他早就知道一切,只是不愿意承认、不肯相信,那种感觉她懂。 就算亲眼看见爹娘被杀,她依旧口口声声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境,企图否认到底,相信只要否认得够用力,等明天清醒,她又会回到自己的闺房里,而窗口那株桂花依旧飘着淡淡的甜香。 搂紧小枫,她放任泪水狂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楚棠仰着头,坚持不哭,他用力揉鼻子,把鼻头揉得红通通的,并且一再告诉自己,他是男人、是这个家的梁柱,他必须比谁都更坚强。 只是,他心底存着一丝丝的希望,如果他和小枫、姊姊能够活下来,其他家人是不是也能幸免于难。 楚棠吸掉鼻水,清清微哑的喉咙,问:“除了我们,楚家都没人了吗?” 一句话把楚槿推回那个晩上——她躺在停尸棚里,闻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沉重的京恸敲击着她的心。 但最让她疼痛的不是这些,而是耳边清楚的对话。 野花重复着官兵们的话,“楚家主子三十七人,奴仆二百一十三人,无一幸免。” 小草说:“他们都死不瞑目。” 风轻轻吹拂而过,在她耳边低语,“既然活着,就好好撑下去,他们没有你的幸运。” 天晓得,她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幸运,若不是因为弟弟,若不是因为心疼与责任,她宁愿自己走过奈何桥,饮尽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也不想承担这样的悲恸。 “姊姊……”楚枫在她怀里轻唤。 用力抹去泪水,楚槿坚定地握住楚枫的肩膀,郑重地回答楚棠,“谁说楚家没有人?楚家有你、有我、有小枫,如此便有希望。我们必须好好地活着,活得光彩、活得抬头挺胸,必须让爹娘长辈为我们感到光荣。” 楚棠黯然神伤,所以真的只剩他们三人了,爹娘、所有长辈、堂兄弟、堂姊妹通通不在了……虽然早就猜到了,可亲耳听见,依旧难以忍受。 他坐到楚枫另一边,伸长手臂环住姊姊的肩膀,把楚枫圈在两人中间,目光微黯,问道:“姊姊,是谁干的?” 楚枫仰头插话,“卫忠叔说过,是龙安寨的土匪,皇帝已经派人将他们剿灭。” 这种话能骗骗年幼无知的楚枫,欺不过楚棠和楚槿。 “楚家和龙安寨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灭我楚氏一门?”楚槿没有一口气否决楚枫的认知,而是提出问题,让他自想清楚。 “他们穷疯了,想要咱们家的钱。” “祖父为官清廉,在世家权贵中,楚家算得上清贫,若龙安寨为钱杀人,京城大户那么多,一个个都富得流油,为什么盯上楚家?就算盯上,也没必要非得灭尽两百多口人,烧房毁舍。”楚棠回答。 “……所以凶手不是龙安寨的土匪吗?”楚枫一脸似懂非懂。 楚棠拧眉道:“龙家寨不过是代罪羔羊,是为着杜绝天下姓悠悠众口的牺牲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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