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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我父亲只是个小县官,危害不了高高在上的太后呀。”

  “他不死,你怎会写出《青天蒙冤计》,百姓怎能义愤填膺?并且,日后又如何将我的死推到你身上?”

  原来这是个连环计,偏偏她迫不及待地踩进去,迫不及待为对方所用。“我很抱歉。”

  “你没有欠我,是我欠你父亲一条命。”

  “要说负欠,是这个世道亏待了你。”

  是啊,有点委屈呢,不过无妨,上苍把她送到他身边了。“没关系,你不亏待我就好。你会亏待我吗?”

  目光接上,两人相视好一会,然后她的口吻里带着承诺。“不会了,再不会亏待你。”

  齐沐谦握上她的手,笑得满脸温柔。“这样……足矣。”

  他看着她、笑了,敞亮的笑容把一张平凡的脸衬出俊朗,害她心律不整。

  夜风仍然吹拂,将花香送进芙蓉帐里。他说:“今晚陪我。”

  答应再也不亏待齐沐谦的她弯下眉头,笑了。

  这个晚上,她第一次做了身为宫女应该做的事情——守夜。

  一张床,两人各占一边,不是为了想要发展出什么,而是感觉前途未卜、未来艰难重重,无数阴谋在他们身上发酵,死亡不知何时降临,他们必须珍惜每次相聚。

  她没仔细分析两人是什么关系,朋友?知交?友达以上……或者恋人?

  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喜欢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因为同仇敌忾,还是因为安全感。

  失去父亲之后,她总是恐惧,尤其在没有人的深夜里,不知名的恐慌常常会迫得她无法呼吸,因此她很能理解,当年被送进深宫内苑的齐沐谦,心里有多么恐惧。

  所以现在枕畔有个能够提供安全感的男人存在,她心存感激。

  这晚,她陷入深度睡眠,他起床上早朝时,她还没醒。

  进来伺候的小顺子双眼发送八卦之光,齐沐谦瞪他一眼,重重地狠狠地,好像还觉得不够似的,他走到院子里,对着空气不轻不重地说一句,“如果谁让她尴尬了,自己去领五十杖。”

  啪,屋顶上有块瓦片松开;喀,无风树枝却折断;正在浇水的公公手抖了一下,水淹芙蓉花……

  有必要罚得这么重吗?如果小姑娘自己脸皮薄,在不同的地方醒来,看见谁都觉得尴尬,这五十杖有多冤呐!

  齐沐谦不在乎他们冤不冤,扬起笑眉,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不会再亏待他的女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从“听说”起的头吗?还是从救命之恩开始?抑或是罪恶感促成?

  也许是看着她汲汲营营,使手段、耍小聪明,企图混到贵人身边伺候的时候起吧。

  宫里人哪个没长出一副玲珑心肝,她的手段那么直白、那么幼稚,关公面前耍大刀似的,让人想捧腹大笑,偏偏她还卯足劲,努力到让人心生疼惜。

  聪明、善良、才华……她身上有一大堆东西,独缺心机,但为了报父仇,她把能用上的心眼全都用上了。

  非常辛苦,却从没想过放弃,奋力不懈,努力不息,这么拼命的她,让他也想再努力、更努力一把。

  第一次,他挂着微笑上朝,看着把持朝政的杨丞相他想笑,看着极力巴结讨好的群臣也想笑。

  明明是尽情卖弄,他却觉得是跳梁小丑,看着一群读书人、皇亲贵胄,你配合我、我配合你,日日上演着同样一部烂戏,他更想笑了。

  直到下朝,笑容都没有一刻离开过,他的心情飞扬,踩着轻快脚步回到德兴宫,看见睡美人抱着他的棉被,撷取令她安心的气味,五官舒展,嘴角上扬,他开心畅意。

  “皇上,梁贵妃病了,烧得很厉害,需要赏赐药材吗?”小顺子低声问。

  昏在外头一整晚,不发烧才怪,但是赏药材?不,他更想赏七尺白绫、鸩酒一壶。“太后怎么说?”

  “没说什么,但皇后派了人过去探望。”

  他的皇后够贤良大度吧?不过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肝,同个屋檐底下待这么多年,他再蠢也弄明白了。

  “周国有来信吗?”

  “来了,瑾王与杨公子送讯,说明日进宫。”

  “可以,几处善堂的人都送走没?”

  “皆已陆续离京,剩下茨河堂和永璋堂的孩子还没离开,预计十日内撤出。皇上,城东的据点被剿,杨丞相以捕缉前朝余孽之名,满城搜查。”

  前朝哪来的余孽?当朝的魑魅魍魉才多呢。“让剩下几处的人提早离开,来不及走的,先挪到行宫。”

  “是。”小顺子递上一本青皮册子,书名是《芙蓉华月》,这是京城最近很红的话本,出自……

  看一眼兀自熟睡的向萸,齐沐谦弯了眉头,勾出几分欢喜。“临州的来信?”

  “是。”

  齐沐谦接过册子。“行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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