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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他唠唠叨叨说个不停,然后,她的怒气瞬间熄灭。

  记忆中,琴夫人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阿骥那孩子,别看他性子沉稳,可也有担心害怕的时候,哪天若你发现他叨叨碎念个不停,别怀疑,那就是他在紧张了。

  紧张?梅庄的人来了吗?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不是沉稳若定,为什么会紧张?莫非……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欣然问:“情况比你预估得糟糕很多,对不?”

  她突如其来的问句让霍骥的手一顿,下一瞬扯起痞笑,他说:“担心什么,有我哪,我是什么人?是身经百战、敌人闻之丧胆的飞龙将军,区区几只蠹虫,我还没看在眼里,待会儿就让你见识我的本领……”

  没有意义的话说这么多,天,事情比想象中更严重!

  欣然无奈道:“知不知道,紧张的时候,你会变成话痨?”

  霍骥又一顿,她……了解他,比他知道的还多?

  心中喟然,她从前究竟是用怎样的心情在对待无情的自己?霍骥,你真该死!

  他把脱下来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点大。他一面帮她穿一面说:“这是金丝甲,说刀枪不入太夸张,但有它在,若真有刀子砍过来,入肉至少能减三寸伤。”

  他从靴中取出匕首,抓住她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中。

  “它称不上削铁如泥,但以你的力气,断人几根骨头倒还可以,待会儿我会到外头,要是有人闯进来,你就用力砍,砍倒一个人记你一次军功……”

  又唠叨了?欣然苦笑说:“告诉我真实情况。”

  舔了舔嘴唇,他说:“屠夫够狠,他发现这是个局,不只自己跳,还鼓动整个组织一起跳,是我太轻敌了。”

  在冀州时,不过出现四五个小贼,上路前两天陆续解决两、三拨人,没想到今天一早就有暗卫来报,说后有追兵、前有伏敌,他们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因为孙晋山的关系吗?外人以为他被自己砍了头,事实上,他悄悄地把人往京城送。这个决定他挣扎过,云珊始终是他记忆中那个敏感脆弱又有几分偏激的小女孩,如果有可能,他会想尽办法放她一马,但她要的是欣然的命啊!

  所以是宫中消息走漏?燕历堂知道孙晋山的账早晚会算到他头上,因此孤注一掷令梅庄倾巢而出?

  宫里还有燕历堂的人?不可能,他已经把前世助燕历堂成事的内监宫女名单交到太子手中,是太子没有清除殆尽,或者……还有他不知道的暗桩?

  燕历堂的目标不仅仅是欣然,还有自己?

  他不让自己顺利返京,他就不怕……他不怕?所以……京城里也有行动?他整整提早两年对皇帝动手?该死的!不知道燕历钧回京了没,太子有没有预做准备?

  他设了局,却把自己给陷入局里!

  望着霍骥阴晴不定的脸色,欣然问:“梅庄有多少人?”

  “八百多人。”

  八百多人对上两百人,这将会是一场硬仗,她唯一感激的是霍骥事先送走了旭儿、暄儿。

  见她沉吟不语,他一把抱住她,解开她穴道,在她耳边说话。“不要怕,我宁可自己没命,也不会让你出事。”

  这时,咻地,羽箭插入车厢的声音传来。

  他匆匆亲吻她的额头,再保证一次,“你不会有事的。”说完他提脚往外。

  在掀开车帘时,欣然唤住他。“霍骥。”

  他转头,迎向她的目光。

  “我要你活着。”欣然道。

  微笑,他望着她,承诺。“好。”

  霍骥钻出车厢外,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厮杀声、怒吼声、刀剑相交的声音,无数的声音组成一张绵密的网,将欣然紧紧网罗。

  她是害怕的,她自诩勇敢,但事实证明重来一遭,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她害怕冒险,害怕刽子手的大刀又落在颈间,所以她既害怕重蹈覆辙却又谨慎地复制前世走过的路。

  她以为这次会一世平安顺遂、会成功、会走到自己想要的终点,谁知道事情发展并不如她想象。

  危机在暗中进行,她被霍骥护着,被阮阮、巫镇东护着,她一无所知地活到现在,却沾沾自喜以为重生一遭自己占尽便宜,殊不知……天底下哪有顺遂这种字眼?

  人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过程。

  只是这次,挡得住吗?

  前世,他像天神一般的存在,他无所不能地朝目标走去,彷佛走得轻松轻易,成功信手拈来,谁知道会输在最后一遭,他把霍家上下百余口人的命都给输去。

  今生,她诈死的事让他被霍家驱逐,从大皇兄信中得知消息的时候,她还暗嘲霍家短视,而今……或许霍家才是正确的那方。

  燕历堂会再成功一回吗?他依旧会坐上龙椅吗?她和霍骥还会再度死无葬身之地吗?

  是真的是轻忽了,燕历堂将夺嫡之争整整提早两年,他们却以为还有足够的时间布局。

  哗!

  一柄长刀破墙而入,横在欣然眼前。

  她的心登时提到嗓子眼,下一瞬,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子唰地抽回去,外头传来死亡前的惊叫声。

  那一声尖叫有错愕、有惊恐,有面对死亡的不甘。

  是谁死了?自己人或是……敌人?

  越来越多的打杀声出现,欣然知道战事在车厢附近发生,一双美目随着声音的方向不断转动,心在钢丝上盘旋。

  一双脚飞踏到车厢顶端,她想到什么似的,连忙伏身趴下,果然,一柄长刀从上往下剌,就剌在她刚刚坐的地方,差一点点……

  外头的霍骥杀红了眼,像是永远都砍不完似的,敌人一波一波涌上前,他不是胆怯,而是忧心,京城那边太子有没有提早布置?这紧要关头,历钧是否已回到京城护着?

  前世憾恨,他发过誓此生绝对不允许燕历堂再度为帝,可是……

  手起手落,一名高壮的男子被他砍掉一条腿,鲜血狂喷,溅了他一身。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霍骥提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他一定会赢,他会让燕历堂看得清清楚楚,自己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不济。

  远远地,他看见一名青衫汉子跳到车厢上,心一紧,唰唰唰的快剑横过,他不清楚自己割下几颗头颅、断了几条手臂,一心急着向马车狂奔。

  谁知身后,一名胸腹中剑的男人含着最一口气,持短刀奋力朝他丢去,咻地剌中他的大腿。

  但他没有时间回头,甚至没有时间理会腿间的疼痛,他持续施展轻功狂奔,终于及时跃上马车顶,在对方的长刀剌进车厢那刻,把剑送进对方胸口。

  青衫汉子瞠大眼珠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霍骥,怎么可能……他怎能那么快就赶到?疑问刚起,他的身子一个倒栽葱摔下马车。

  霍骥害怕极了,他不知道欣然有没有受伤,想跳下车厢,这才发现大腿上有柄短刀碍着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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