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千寻 > 嫁个薄幸容易吗? | 上页 下页


  欣然的眼泪满足了梅云珊心中的黑洞,她控不住上扬的笑意,把欣然踩在脚底下,让她丢失的骄傲自尊回笼,此时此刻,她终于拥有当皇后的尊荣。

  阴湿潮霉的牢狱中,欣然与霍骥对视,眉宇间一片平静,不像是将赴刑场的两个人。

  看着满脸络腮胡的霍骥,欣然轻吐气,她的爱情像一座山,一座又高又冷又重又险峻的大山,将她的人、她的心,将她大半人生压成齑粉。

  她生生地拚搏了七年,拚得她的喜乐化为哀愁,她的锦绣青春成为一页页白纸,而那座大山始终压在心头,令她几乎承受不住。

  幸好过完今日,她再不必负担,只是……眼角发涩。

  不是不甘,而是怀疑,为什么她的对手是眼前这个男人?

  这次会面,据说是皇后娘娘的“恩赐”。

  有文官在旁记录吗?节录两人对话,好呈到梅云珊跟前?

  所以她想看到什么?看她对他怒声指责?还是看他的绝情寡义?随便,她无所谓了。

  “满意了吗?爱一辈子的女人,追求一辈子的爱情,你、满、意、了?!”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出,没有激昂,唯有冰凉。

  抬眸,视线扫过那道清滟丽影,霍骥脸色苍白,嘴角紧抿,再度垂眸不语。

  他何尝不知她的怨恨,何尝不知道自己对她不起,但……一切都晚了,他不期待她的原谅,是……不敢期待。

  他的沉默让她太委屈,在这场爱情里她始终在唱独角戏,直到现在,他们都要死了,他还是坚持不参与。

  他冷眼看着她为爱情忙得团团转,冷眼看着她发傻发呆,而更令她委屈的是……受尽委屈的自己,怎么能够直到现在,仍然舍不得放下……

  她的脑袋被驴踢了吗?为什么看不出来这个男人不值得她的爱?她果真是彻头彻尾的白痴!

  她没哭,却比哀号哭泣更令他深感罪恶。

  从踏进天牢那天起,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一再回想,反省这些年来自己做过的点点滴滴,他明知道她不好过却选择漠视,因为他深信梅云珊所讲的话,深信欣然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演戏。

  他不在乎她的感受,忽略她的努力,他刻意忽视她的希冀,一句自作自受就否决她所有真心。

  如今方才明白,她是他亏负最深的人。

  幽幽叹息,欣然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如果你肯多了解我几分,你会明白我燕欣然行事磊落,不屑手段心机,喜欢霍骥不是丢脸的事,确立目标我便会竭尽全力去争取,赢了便赢、输便输。是,设计落水强嫁,这个念头确实是我的错,但你可知道事情始末?”

  言下之意,始末不是他知道的那样?

  “告诉我真相。”他抬眉扬声。

  他终于愿意听听她的真相?应该高兴吗?是啊,过去他只听得进去梅云珊嘴里的真相,只是,太迟了……她已经没有讲的兴趣。

  “不重要了。”

  “告诉我。”他再度重申。

  她怒,他有什么资格要真相?深吸气,她爆炸了。

  “你要真相?好啊,真相是多年来,你忙着恨我,忙着忽略儿子,忙着爱屋及乌全力辅佐燕历堂。

  “真相是,你不过是安南王的外室之子,满府上下无人看得起你,谁都想踩你一脚、对你落井下石,我们成亲时,你什么都不是,只能卑微的寄居在王府角落。

  “真相是我这个失去丈夫宠爱的后院女子,为你撑起一片天。你当真以为王妃让我主持中馈,是看重而不是为难?你以为我变卖嫁妆,开上百家商铺是因为心野、王府后院关不住我,而不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让自己受困?

  “你知不知道王府早就是个空壳子?知不知道你在前方打仗,朝廷拿不出粮草时,送去俞州的三万石粮米是从哪里来的?知不知道为支持燕历堂上位,你自王爷手上拿到的大把银票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她用银子砸得安南王府上下闭嘴,是她用银子逼出他们的尊重,是她用银子让霍骥在王府地位节节攀升。

  她那样努力,他知道吗?

  他不会知道的,他所有心思都在梅云珊身上,他的爱情比妻子、比儿子、比亲人,比天底下任何人事都重要。

  欣然句句指控把霍骥的心掏空,额间青筋毕露,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却不晓得错得这般离谱。

  还以为她在安南王府呼风唤雨,还以为即使没有自己,她依然能够过得逍遥惬意,她是那么强势的女人,她无所不能,她不需要他的照顾,他只需要专心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原来,错了……她的逍遥惬意只是他的错觉,她和他一样辛苦、一样如履薄冰。

  “我们就要死了,说这些不是要向你讨恩,只是在提醒自己有多蠢,只是要让你知道我后悔了,后悔爱上你、后悔嫁给你,后悔用一辈子等待你的垂青。哼,爱情?”冷冷一哼,她对爱情也对自己鄙夷,怎会为这种事赔上一辈子?

  猛地,他握住她的手,宣誓似的说:“如果有来生,我会倾尽全力还你一世感情。”

  “不必,若有来生,我但愿自己永远不要遇见你。”

  她想抽回手,但他不允。

  “放手。”她用力瞪他。

  “不放。”他坚持不让。

  难受、愤恨、憋屈,她低下头,狠狠咬上他的手臂,他依旧不松手,静静地承受她的恨……

  她的嘴里尝到腥咸。松口、抬头,她嘴角绽放一抹艳红。

  他说:“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的期待直到此刻才发生,但……她后悔了,他们就要死了,她再也不稀罕了……

  狱卒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他们静静看着对方的脸,一个想牢记、一个企图彻底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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