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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贺钧棠洗碗,叶梓亮蹲在他身边,啥事不干,光是看着、指点着,口气很嚣张,但贺钧棠不介意、她的嚣张,侯一灿说得对,他也把她给宠上天了。

  “听说,你的门诊病人又变得更多?”贺钧棠说道。

  “你怎么知道?”

  “阿章说的。”他和阿章搭上线了。

  阿章是和叶梓亮配合得最好的门诊护理师,她老爱说:“我赚的钱都拿去买面包和优酪乳,被叶医生吃光了”。

  于是贺钧棠给她一本名片簿,说:“以后叫这几间餐厅送餐,你签名,他们会到公司会计部结账。”

  两个星期后,阿章又碰到贺钧棠,亲热地说:“再吃下去,我和叶医生会变成猪,实在太美味。”

  贺钧棠回答,“再吃两个月就觉得不怎样了,说不定叶梓亮又会追着你买面包。”

  阿章拍胸脯保证。“放心,她是吃猪食长大的,有这种好东西,她吃三十年都不会腻。”

  确实,叶梓亮把生活过得太粗糙。

  牙刷翻了毛继续用,牙膏永不从底部挤,T恤领口已经松开她也没有感觉,连医生袍染上褐色污渍也视而不见。

  他很想问她,当医生、赚大钱,不就是要让自己过得舒服吗?

  但他又想起叶梓亮的话,她说,害死姊姊的人,没有权利得到幸福。

  她说,不可以爱我哦,我不值得被爱。

  她的醉言醉语,贺钧棠每句都听得很仔细。

  “对啊,越来越多,我已经向主任提报要增开门诊,不然每天都搞到好晚,再这样下去,没有护理师肯跟我的诊。”

  “精神科医生只负责开药,和病人对话是心理师的工作,不是吗?”这件事,阿章每见他一次、议一次。

  “话是这么说,但是当你看到一双双信赖的眼睛望着自己……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这能怪她吗?她就是颗小太阳,无时无刻吸引着人朝她靠近,想对她说话,想分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

  “有不少精神科医生出书,你有这个打算吗?”

  “你知不知道之前有一个很有名的精神科医生,专门医名人的,他出过很多书,最后……”

  “怎样?”

  “自杀了。”

  “为什么?”接收太多负面的精神能量?他无法医治自己?

  叶梓亮耸耸肩。“我也不晓得,也许他本身有这方面的疾病。不过花一整个白天工作,够了,我想留点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比方?”

  “弹钢琴。”

  “你很会弹琴吗?”

  “以前很不错,后来……我不知道还记得多少,但能做喜欢的事,会让人心情平安。”

  是“平安”而不是“放松”或“幸福”?

  贺钧棠微敛双眉,看一眼笑得灿烂的叶梓亮,相处几个月,他越来越容易辨别她的笑是惬意或刻意。

  诺诺画图时,她也会拿着蜡笔、图画纸慢慢涂,慢慢画,没有人懂她在画什么,她的解释是,这叫抽象画。

  她的抽象画是由很多圈圈架构起来的,然后在里面涂上五彩缤纷的颜色。

  第一次看到她的画,他满心震惊,因为她也画圈圈,和他一样。

  她也期待圆满吗?也期待五彩缤纷的人生?

  他转过头,认真地对她说:“如果你愿意,心情就会平安。”

  他没有把话说得透彻,但她是个精神科医生,她很清楚,如果不放过自己,她就永远无法真正平安。

  低头,话在舌尖绕圈圈。

  她想问……问初次见面时,是不是真的有个“女孩”站在自己后面?想问的心蠢蠢欲动,但下一秒又把话给吞回去。

  因为侯一灿牵着诺诺回来了,叶梓亮跳起来,说:“浴室在哪里,我去洗澡。”

  看着她的背影,贺钧棠淡淡一笑,她会的,她的人生将会圆满缤纷。

  “她干么?被蚂蚁咬了哦。”

  “怕我叫她洗碗吧。”贺钧棠随口搪塞。

  “你会叫她做事才怪。”侯一灿似真似假地抱怨着。

  贺钧棠没有回话,只是低头清洗他的碗盘。

  在接手诺诺之前,他的生活只有工作,与其说那个一百多坪的公寓是家,不如说它是个很舒适的房子,很适合睡觉的地方。

  他很会做菜,但他不做菜,他很会打扫,但他不打扫,他有专门的人替自己做这种事。诺诺来了,虽然陈阿姨和过去一样依旧天天过来帮忙,但是她做的菜诺诺不吃,逼得他不得不亲自下厨,试图用精致餐点替换掉诺诺的小熊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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