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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她没猜错,主人翁是那个见过三次面、三次都穿白衬衫和浅色休闲裤,看起来有点雅痞的男人。

  “醒了?”杜雍一贯的温和亲切。

  但她总能从他的温和中找到疏离,他是一个不好亲近的男人。不过无妨,她并不想与他过度亲近,正确的说法是,她不想和任何人亲近。

  沐姗的观察力相当敏锐,多数人眼中看见杜雍表面上的亲切,便认定他是个温和的好男人,于是乐意与他交往亲近,只有杜雍自己明白,他的温和是一层保护膜,隔离了自己与旁人。

  “杜声他……”

  “没事了,我离开的时候,他正在睡觉。”

  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杜响和杜声之间的纠结让她有了探索慾望。“那个男孩和杜声是同卵双胞胎?”

  “对。”

  “我以为,双胞胎之间感情都很紧密。”

  “是的,在阿响还活着的时候,不论到哪里,他们都会在一起。”

  她没有话问了,但表情上写着——我想要知道。

  有这号表情的人不少,杜雍却从没有对任何人讲述过他复杂的家庭关系,但是对于眼前这个态度冷漠、目光热切,没有强迫他非说不可的冰山美人,他有了全盘托出的冲动,或许是因为……她自愿让阿响附身?

  杜雍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但是此时此刻,他想说。

  他把热牛奶端给她,沐姗接过手,不多想便一口一口将整杯慢慢喝掉,她觉得很冷,热牛奶下肚后人才舒服起来。

  “还想再喝一点吗?”

  “够了。”

  他点点头,把热水袋递给她。

  他知道她冷?犹豫片刻,她接过热水袋,没有太多表情,但掌中的暖意渗入心底,让她胸口微暖。

  “我父亲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拉把椅子坐到床边,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所以?”她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他对命理相当有研究,我父亲对他言听计从。我父母亲感情很好,在我九岁那年,母亲怀孕了,父亲的好友铁口直断,说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会克父母,当下我父亲就要母亲把孩子拿掉。”

  “这样子会不会太迷信?”沐姗皱眉。

  二十一世纪呢,怎会有人因为算命师几句话便伤害无辜生命?

  “我母亲也是这样想的,她和父亲大吵过无数次,怀孕后期,她甚至直接回到娘家待产。”

  “最后她生下双胞胎。”沐姗接话。

  “对,就是阿声、阿响。我猜,父亲在为他们取名字时,是希望他们的存在能够不声不响,你很难想像,有人竟然会这样仇视自己的亲生儿子。”

  “伯父会这样对你吗?”

  “不,他的好友铁口直断,我将来会继承他的荣誉、名声,将他的事业发扬光大,所以父亲用所有心力来栽培我。”

  沐姗皱眉,她相信命运、相信八字、相信鬼神,更相信世间有太多科学无法解释或证明的事,但即便如此,她仍相信人定胜天,就像十二岁那年,如果不是她的努力,也许世界上已经没有李晴恩了。

  因此她直觉不喜欢杜雍父亲的挚友,即便他说的话很可能都是真的。

  “然后呢?”

  “那几年,父亲把工厂开到越南,母亲留在台湾照顾我和弟弟,父亲很少回家,当他一说要回来时,为了不想让弟弟们受伤害,母亲就会提早几天把弟弟们送到外公外婆家里。也许是因为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太辛苦,不久之后,母亲生病了,父亲知道这件事的反应很……特殊。”

  说到这里,他低头苦笑。

  “妻子生病,当丈夫的反应除了心疼,还能有什么特殊反应?”沐姗不懂。

  “父亲大发雷霆,对母亲咆哮,说:‘我早就讲过,这两个孩子不能留,你不听我的话,现在遭报应了吧!’”杜雍语气有着愤怒,他说完深吸口气,抬起头,想把怒气咽下去。

  报应?多沉重的两个字,竟然用在生病的妻子身上,没有怜惜心疼,只有指责谩骂,那一幕肯定深深地刻印在他脑海里。

  杜雍垂下眼。“我清楚父亲与母亲感情深厚,眼看着即将失去妻子,他无法承受,才会毫无理性地宣泄情绪。但这对母亲、对阿声阿响都不公平,当时弟弟们已经上国小,能够听得懂父亲口气里的厌恶。”

  她个性清冷,不懂得安慰人,只是下意识地把热水袋轻轻地覆上他手背。

  暖意罩上,他深吸一口气,回望沐姗,她只是个见过三次面的陌生女子,他却被她微小的动作安慰了。

  “父亲没有勇气面对生病的母亲,更不愿意面对憎恶的阿声阿响,于是他选择逃避,长期留在越南不肯回家。母亲很难过,却能理解父亲的心结,在母亲过世的前半年,我扮演家里的男主人,照顾母亲和弟弟。”

  “很辛苦吧?”她说。

  杜雍长长吐气,终于有人能理解他的辛苦。

  “母亲过世后,父亲回台奔丧,丧礼结束,他竟打算把阿声阿响丢给外公外婆,带我到越南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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