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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黎育清的视线始终离不开苏致芬,她看着她屏气凝神,在短短时间内,从惊讶到强忍忿然,再到眼下的沉稳平静,她用尽全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并不容易呵,黎育清靠近苏致芬,轻轻拉上她的手,只见苏致芬冲着她微微一笑,转头向皇帝回话。

  “回禀皇上,‘天衣吾风’已经不兼卖香皂,民妇另开有‘沐舍皂坊’,将香皂买卖独立分出去,至于黎老夫人之所以有门道,那是因为香皂的雕刻部分,是育清负责的。”她口齿清晰、声音清脆,不畏不惧的态度令人兴起激赏之情。

  “果真?”皇帝讶异,他倒没想到清丫头有一手雕艺,能雕出人人夸奖的好东西。

  “回父皇的话,是的,但现在卖量太大,凭育清一人之力无法兼顾,现下育清只负责设计造型,再交由皂厂里几十名师傅雕制成品。”黎育清回话。

  “清儿负责雕皂,苏姑娘负责什么?”

  “民妇负责制皂,因过程繁复,需有人时刻盯着,一块香皂从粗制为胚到成皂,须历时两个月以上,因此会有货源短缺的问题,如今皂厂开设,己无供不应求情况,若宫里娘娘有需要,交代管事一声,民妇定会令人尽快为宫里送上。”

  “听说那皂可不便宜。”

  “娘娘们愿意用‘沐舍皂坊’的香阜,是皂坊最大的荣耀,哪需要提及银子?”

  “苏姑娘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够慷慨,比起你家的阿坜管事要大方得多,朕同他要两块香皂,他非要从朕口袋里抠走二两金。”

  “回禀皇上,坜管事这二两金子卖的不是香皂,而是配方,宫里巧手能人无数,只要拿到成品,定能很快分析出当中配方,倘若皇上问民妇意见,民妇会请皇上掏出十六两金子,因‘沐舍皂坊’里有十六款配料不同的香皂,能满足各宫娘娘的需要。”

  “既知如此,你为何肯将香皂配方双手奉上,那岂不是要赔本?”皇帝来了兴致,发觉听她说话有趣得紧。

  她嘴唇微翕,最终还是选择闭上嘴巴。

  “怎不说话?是后悔方才的大方慷慨?”皇帝取笑。

  苏致芬轻咬下唇后,开口道:“民妇不说话,是担心接下来的话会冒犯天颜,所以犹豫踌躇。”明知道会冒犯天颜,还非说不可,这丫头的胆子越养越肥了!

  想至此,阿坜锐利的目光软下三分,僵硬的表情化成温暖,抿嘴浅笑。行!既然这个祸她非闯不可,就闯吧,免得憋在心里,憋出毛病,反正他总能收拾的。

  见阿坜表情松动,齐镛这才松口气。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皇帝大袖一挥,脸上笑意盎然。

  苏致芬深吸口气,方道:“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皇上收下民妇的香皂,定不会再让宫里巧匠试着拆解配方,那么民妇虽然每月、每季得往宫里送香皂,却也不怕配方外流,香皂依旧是民妇独门独户的专卖品,此为其一。”

  “还有其二?快说!”

  “当拜姓知道‘沐舍皂坊’的香皂专供宫里的公主、娘娘使用,定会趋之若鹜,皇上必然晓得,宫里所言、所行、所用,很容易造成一股风潮,带动百姓跟随,届时,民妇的生意自会蒸蒸日上。”闻言,皇帝大笑,好个聪慧丫头,难怪十三如此上心,见她答话条理清晰、不惊不惧,没教自己的尊贵身分给吓抖了心,很好,这丫头配得上十三。

  况且以私心来说,赐婚这样一个无父无母、无权势的孤女给十三弟,怎么说都比赐婚名门高官家的女儿更教人安心,至少不会把十三弟和朝堂权力给兜在一起。

  望着苏致芬,皇帝越看越满意,只是,他估摸着,除了让十三弟重返朝堂,还能不能从赐婚圣旨中多捞一点利益?

  他扬起狐狸眼,满脸笑意,这个表情恰恰落入黎育清眼底,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齐镛的狐狸笑来自何处,不愧是父子啊……然而,下一瞬,她想起自家祖父,一个惊人想法跳出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皇上的狐狸笑……莫不是向爷爷学来的吧?

  呃,敛屑低眼,黎育清迅速将笑容给憋回肚子里。

  皇帝心情大好,看着苏致芬,一脸相见恨晚的神情。“行,冲着你这番话,朕回去就给买办处透个信儿,以后都由‘沐舍皂坊’供应香皂,不过,朕可不爱当那种吃人嘴软的,你卖别人多少,照样开价便是。”耗银子吗?当然,不过若十三弟肯回朝帮他弄银子,这点小钱算什么?

  “多谢皇上抬爱。”苏致芬回道。

  拿到这笔大生意,她应该高兴的,可惜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终于理解了阿坜那个意味不明的笑是何意?她太伤心了,用再多的银子也弥补不起那分失意。

  皇帝起身,笑道:“时候不早,朕该回宫了。十三弟,你好好想想朕所言,倘若想通,也该快点回到静亲王府去了,毕竟你年纪不小,朕得好好给你物色个好媳妇。”好媳妇?苏致芬的心被醋汁给闷泡上,她拚命对自己说,与她无关,可……说服旁人买下自家产品容易,说服自己刨掉一块心头肉,需要多大的力气呵……阿坜没接话,只是面色淡淡的响应一声,“恭送皇上。”便与齐镛双双将皇帝送到大门前。

  见皇上转身,苏致芬再不顾虑其它,扭头就走。

  规矩上,她应该跟着一起送送皇上的,但……黎育清犹豫不决,阿坜丢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点头,飞快跟到苏致芬身后。

  苏致芬走得相当快,像有一队敌军在后面催命似的,黎育清不得不小跑步起来。来到院门边,刘管事还跪在原地,满脸的懊悔,苏致芬却不理会他,继续往堂屋里跑。

  黎育清悄悄地给刘管事做个手势,让他起来,可刘管事不敢,他垂头继续跪着。

  苏致芬不是个严苛的主子,但你千万不能踩到她的底线,这是她身边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而欺骗,恰恰是她最无法容忍的进入堂屋,苏致芬抓起茶壸,狠狠灌下三杯水,喝完,手一用力,砰一声,杯底狠狠撞撃桌面,这个声响充分表现出她有多愤怒。

  猛地,她抬眼冲着黎育清急道:“男人最重大的罪恶是什么你知道吗?是欺骗!你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平凡的小男人,以为自动表白是给人家莫大的机会,结果咧,哼哼,人家根本看你不上眼!十三叔、静亲王爷,哈……拍拍手的,了不起的皇亲,伟大的国戚,人家岂是尔等凡人。”

  “懂了,欺骗是最重大的罪恶,所以在背后搞小三,罪行比较轻松?”黎育清的言论很“致芬化”,有旁人在时,多少还需要几分收敛,但在始作俑者面前,可以大鸣大放。

  “喂,你傻啦!‘背后’搞小三,既然是背后,就是不敢明讲、就是隐瞒、就是欺骗说谎,就是最最最不能被饶恕的罪恶。”黎育清点点头,满脸的受教。

  “意思是,男人光明正大搞小三的话就没关系,只要别在背后操作就行,难怪每个男人三妻四妾都光明正大得紧。”

  天呐、天呐、天呐!苏致芬一巴掌打上自己额头,她是怎么把好好一个小女子给教成这样的啊,以前人家乖巧温顺,说一就应一,说二绝不会唱成三,怎么会被她教成唱反调高手?

  一怒,她掌拍桌面,怒吼问:“黎育清,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死党?什么叫做闺蜜?什么叫做同一挂?”

  “知道啊,就是最好的朋友。”

  她被教育很多遍了,所以她和致芬是死党,和木槿是闺蜜,和岁岁月月年年是同一挂。

  “说来听听,死党的职责是什么?”死党还有职责,这她就真的不晓得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她合作乖巧地摇了两下头。

  “死党要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事情,她生气,你要为她出气,她想揍人,你要给她递棒子,她想痛骂前男友,你就要比她骂得更凶。懂了没?”

  “懂。”她又乖巧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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