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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他们微哂,在彼此眼底看到明白,这哪是让他们去露脸,是教他们去告状的,铲除一个长相俊朗、气质斯文又饱读诗书、满瞋文采的黎育岷,是杨秀萱最迫不及待的事吧。

  塞翁失马,这场意外,让他们兄妹性情扭转、见识明白,再不会胡里胡涂让人当枪使,便是打残了对手、自己也落个腰斩下场,这是何苦呢?

  乐梁城里最热闹的景文街上,有间大福酒馆,那里卖的酒是全大齐最好的酒。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所有去过京城的百姓回到乐梁城,一定要到大福酒馆喝上几杯,叹O满足的气,说:”跑遍全大齐,怎么也找不到比大福酒馆更好的酒了。“

  这一人说、两人讲的,慢慢地,大福酒馆的名气就这样打开了。

  现在是大清晨,通常这时候上门的客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叫一壶酒,两碟小菜、一盘花生米就可以消磨上大半天。酒馆里靠墙的角落,今天来了两个惹眼的男人。

  他们约莫十五、六岁,一个全身穿着白衫,只在腰带间与袖口衣摆处绣上几竿青竹,另一个则是全身黑服,身上连半点纹饰都没有,唯有腰带上缝了两条红带子。

  穿白衣的那个,挂着一张笑脸,连嫌弃酒水不如名气响亮时,笑容也没离开过脸庞,而穿黑衣那个恰恰相反,一张棺材脸,便是对着他最喜欢的文昌鸡和脆皮乳猪大快朵颐时,也没拉出半分笑意。

  人都说相由心生,这话在他们两个身上恰恰做了最好的演绎。

  白衣少年面如冠玉,俊朗不凡,五官细致,红唇如菱,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人才如玉,气质翩翩,出尘若仙,教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而黑衣少年生着一双深邃如寒星的凌厉丹凤眼,隐含熠熠锋芒的目光锐利逼人,他鼻子高挺、轮”分明,桀骜长眉斜飞,薄唇紧抿,虽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却身形挺拔、器宇轩昂,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坚毅沉稳。

  这里的客人多数点几盘小菜就算了,像他们这样点上满满一桌菜的大客户可是罕见的,因此小二招呼得特别殷勤,不时走到他们桌边,一会儿介绍菜肴,一会儿推荐水酒,再不就说说这景文街上最火红的店家。

  棺材脸不言不语,只是低着头,和那桌子菜拚命,而笑面狐则是有一句、没一句同小二搭话。

  “你说这乐梁城最有名的大户是黎家?”白衣少年问。

  “自然是,黎家老太爷曾经当过皇帝的师傅呐,人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客宫,您想想,皇帝的老子?身分何等尊贵。”

  “再说啦,黎家四个老爷可也是个个不凡,秀才、举子、进士一路考上去,就像吃花生米似的简单得紧,人人都说,他们是文曲星下凡的呐,听说大老爷在朝中挺得皇帝看重呢,咱们乐梁城有这个大户,可真是天大的幸运。”

  “想当年,他们举家迁回乐梁老宅,咱们县太爷可是发动几百人去迎接呐,敲锣打鼓、舞龙舞狮,热闹非凡……”提起黎府,小二像说到自家亲人一样,一张口便没完没了。

  “黎老太爷有四个儿子?”他还以为只有三个,最小那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吧?

  “可不是,大老爷叫做……”小二如数家珍,把黎家成员细数一遍,大的小的男的女的,连人家娶的媳妇是哪家哪户、哪个大宫的嫡庶都一清二楚。

  “……如今啊,只剩下四老爷未娶正室,这可不是四老爷身子有毛病,而是黎老太爷重信诺,当初的口头约定……不过啊,好人有好报,如今苏家老爷官虽做得不大,可那手营生呐,乐梁城里谁也及不上,不是咱夸口,苏老爷的家产怕是比皇帝老子的私房有多无少,可膝下就这么个女儿,日后不留给女儿、外孙还留给谁去……”

  “那么,黎家四老爷岂不肥了家底,做不做官有啥关系?”齐镛笑着逗他一句。

  小二正起神色,老太爷可是他们乐梁城的半个神呐,怎么可以说黎府的坏话?“您别胡说呀,旁人不知道,黎家是何等人家,怎么会去觊觎媳妇的嫁妆?只是啊,日后娶了四房嫡姑娘的姑爷可有福气啦……”

  小二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直到有新客进门,他才赶过去招呼。

  齐镛笑着抿了抿杯中水酒,对黑衣少年问:“齐靳,你说这黎正修在这里日子过得滋润,像个土皇帝似的,可会奉召回京?”

  齐靳略思索半晌后,道:“会,但不是现在。”

  现在皇上尚未透露出对康家的不满,而大皇子的地位还车固得很,所有人都认定太子之位非大皇子莫属,在这种情况下起复,黎正修若加入康党,便是逆了皇上意愿,不加入康党,则会替自己招祸,他何苦惹这麻烦。

  “没错,这只老狐狸,别的好说,这当宫的本领举朝上下没人比他厉害,他定是要吊足了父皇的胃口才肯再出仕吧!”

  “皇上并不是非要他不可。”

  如今朝中风调雨顺、四海升平,民生乐利,只要善任臣官,自能建一太平盛世,眼下朝中隐忧唯有康党,但皇上一天不透露铲除之意,就不需要能人要臣担负重任。

  何况……黎正修是能臣?齐靳心存怀疑。

  “可不吗,偏偏咱们心里一清二楚,父皇却看不分明。”齐镛叹道。

  要怪谁呢?怪皇室亲情薄弱,先帝对父皇冷峻严厉,黎太傳却像慈母,自小时候起便细细教导、谆谆嘱咐,一路扶持父皇走上帝王之路。

  长年下来,皇上待黎太傅如父,事事讨教、句句遵从,之后黎正修告老还乡,皇上心情抑郁,时时召黎品方进宫、以示温厚,可黎品方再好,依旧不是黎正修。

  这对帝王而言,并非好事,幸而黎家一心忠君,若有异心,大齐危矣。

  “皇上并非看不清,他只是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齐镛何尝不知道,齐靳说习惯,只是客气的讲法,他总不能说皇帝依赖黎正修吧,这可是大不敬之语。

  头痛呐,父皇怎么会派给他这个任务?他不想办成,可不办成,谁知道会给人抓住什么把柄、扣上几顶大帽子。

  “你猜猜,对于咱们的要求,那只老狐狸会怎么说?”

  齐靳偏过头,认真想过片刻后回答道:“他会先夸奖皇上治国有道,再感念一番圣心顾念旧情,最后以身体不适,拒绝起复的提议。”

  齐镛苦笑。“唉,大约就是这样了,明儿个先去探探黎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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