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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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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麟到喜春院后,对着敏敏的脸画画量量,弄了老半天,最后问:“姑娘是想要变美还是变丑?”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想低调,就不能变美,能怎么平凡就怎么普通,可她看见桌边的卓蔺风,和这么完美的男人站在一起,怎么能让自己变丑?于是她甘冒危险,非要与他并肩,硬是说道:“当然要变美,谁乐意变丑。” 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说,但她就是说了。 本以为会惹来几颗不以为然的大白眼,没想到上官麟竟是满脸笑意地说:“果然是咱们自己人。” “什么意思?”敏敏追问。 上官麟但笑不语。 几天后面具完成,上官麟又进了喜春院,他从匣子里挑出面具,勾起敏敏的下巴,细心地在她脸上张罗。 敏敏先是感觉一阵冰凉,然后柔嫩的十指在她脸上贴贴压压,不过片刻功夫,上官麟对落春说:“把姑娘的脂粉拿来。” 不多久,不光是脂粉,连镜子、首饰盒都送上来。 敏敏看着镜子,倏地惊呆了。 她自诩是个美女,自认后宫祸事,多半是自己的绝丽容貌招惹来的,可与镜中女子一比,云泥之别呐! 这张新的脸,肤色洁腻,一双汪汪杏眸与鼻下艳润的丹唇相映生辉,芙蓉般清姿雅质,衬着随意披在身后的乌溜溜长发,更增娇艳。 只有眼睛和嘴唇是她的,但陌生的脸,竟与她的眼睛如此相合,彷佛打出生起,她就该长成这副样子。 这样的容貌上官麟还不满意,他继续在她脸上涂涂抹抹,没有用太多的脂粉,却让那张脸又添上几分丽色。 “行了。”他左瞧右瞧,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 举起木梳,他帮她打理头发,发髻梳得很简单,但他硬在发饰上头搞花样,云纹玉簪、饰玉蝶花钿、鸾凤金步摇……一个一个往她头上插。 眼看他又要把珠炼缠上去,敏敏急忙阻止:“别,再插上去,我就要变成糖葫芦架子了。” 她动手,把头上的珠钗全拔下来,只留两柄玉簪固定头发。 打理好了,她献宝似的走到卓蔺风身前转了两圈。 “怎样,好看吗?”她歪着脸,勾起一抹笑。 “怎样都好看。”不管是真脸、假面,或者前世那张蜡黄小脸……都好看。 “同你站在一起,人家不会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吧?”他是鲜花、她是牛粪,她有自知之明。 “谁敢这么说,我让人把他的舌头买下。” 注意哦,是买下,不是割下,这些日子她摸清了他的家底,他啊……家财万贯?甭客气了,有兴趣可以去和国库比一比。 她握住他的手说:“走吧,我们出门逛逛。” 摸摸她的头,他喜欢被她撒娇,他与她十指紧扣,手心贴手心,温暖交融。 从没有人解释过两人的关系,但互动这么明显,再傻的人也晓得,他们的主子爷身边,终于有个可心人。 是啊,一个人这么久了,爷是该找个人一起吃饭旅行、对话谈心。 他们刚坐上马车,听到消息的卓淳溪便跑了过来,嚷嚷着要跟,他们怎么可能拒绝? 车行不久后停下,他们在东大街下车。 敏敏走在中间,卓蔺风和卓淳溪在两旁护着。 一路走着、一路说着,她在摊贩、铺子间,寻找记忆中的痕迹。 吉祥饭馆还在,里头有爹爹最喜欢的白干,爹爹说,那酒够烈、够辣,是男子汉喝的酒。 爹老嫌娘酿的果酒不够味儿。后来她才晓得,在风刮如刃的东北,人人都得靠烈酒过冬。 娘忍不住心疼地说:看你爹喝酒,就晓得他在那个地方过得有多苦。 舍不得看爹喝酒,娘就到隔壁一、二、三、四……找到了,锦绣绸缎庄! 娘喜欢在那里扯布,青色的布、皂色的布,爹在边关打仗,娘在京城勤缝衣裳,托人给爹捎去,娘总说:我缝的不是衣服,是思念。 那时她年纪小,不懂把思念给缝进去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娘的衣服是思念,爹长长长长的家书是思念,她画的图纸上有爹娘、有自己,也是思念。 人与人之间串起的情感,不会因为时空分隔而阻断。 锦绣绸缎庄的老板娘变老了,但还是画着浓妆坐在铺子里指手划脚的,瘦瘦的老板还是忙进忙出,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爹说:有什么锅就配什么盖,你们别为老板委屈,他自得其乐得很。 娘说:别看老板娘一脸精明刻薄相,她的心地再好不过,收人绣件,价钱是附近铺子最高的。 那是敏敏第一次明白,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再往左边两家是银发当铺。 娘说:救急不救穷,偶尔出入当铺两、三次可以理解,若时时进出,代表他没掌理生活的能力,道种人不可怜,而是可悲,可怜的人可助其一臂,可悲的人不值得同情。 转弯,那里有两家铺子,一家卖珍稀古玩、一家卖日常杂物,奇怪的是,这样南辕北辙的铺子,竟是同一个老板。 日常杂物的铺子里什么都有,顾客几乎全是平民百姓,东西不精巧,不是他们这种人会逛的,敏敏偏爱往里头钻。 骥哥哥喜欢珍稀古玩,每回进京,就要到那里给祖父、爹娘、叔婶伯娘带礼物。 她问:打仗不是有很多战利品?怎么不从里头挑? 骥哥哥回答:相府上下都是文人,哪会喜欢那些粗物?自然是有多精致就挑多精致的礼。 敏敏不一样,她就喜欢那些粗物,皮子也好、未琢磨的宝石也罢、见过血的凶刀也行。骥哥哥笑说: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偏好这些东西,真怪。 不怪的,从小到大、爹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统统是粗物,价值高低不论,她就是喜欢爹把她抱进大木箱里头,让她慢慢翻、慢慢寻宝。 走着走着,敏敏眼睛微红,还以为没逛过几次街,谁知竟有这么多的回忆。 卓蔺风看着她虽然勾着嘴角,虽然张大眼睛,但他知道,她在品尝哀伤。 她说过很多,他知道她五岁以前和之后的差异,知道她在后宫受到的待遇,知道她对死亡的恐惧…… 她的故事并不特殊,特殊的是,她做的每件事,都不该是这个年纪会出现的行为。她的哀伤从不出口,她从未对宫里任何人交心,她像被一圈乌云包裹,明媚的五官,却罩着晦暗的阴霾。 舍不得这样的敏敏,他会弥补的,会把她心中的缺口给填平,他发誓。 他们在卖豆腐脑儿的摊子前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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