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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日渐渐西落,外头落雪已停,恭卉披了件短袄披肩,一个人走上街头。

  那男人又三天不见人影了,这是一种煎熬,在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的情况之下,她的心情是说不清的沉重。

  后院已被少福晋清空,异常冷清,她无法承受那份清冷,所以出府了。走走也好,让寒风吹吹脑袋,也许能让她感到舒服点。

  人说,爱字像毒药,让人上瘾却戒不掉,时间越长越是难戒,五年了,这毒至少深入她骨髓五年,怕是根深蒂固,去不了了,但是如今永璘已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少福晋,可比起自己这个清白早受质疑的女人……终究略胜一筹吧……

  她低着头,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忽然,在街角瞧见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形,她蜷缩在角落,天冷,她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袍子,冻得直打哆嗦,十步之外的她,几乎都可以听见那人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一面朝那人走近,一面脱下自个的短袄披肩,走近那人背后,将披肩披往她身上。

  有了暖意,那人惊喜的抬头,两双眼睛这一对望——

  “兰姨?!”恭卉惊呼。

  孔兰也一脸错愕。“恭儿?”接着像羞于面对人似的,拔腿就要跑。

  见她要逃,恭卉在愕然回神后,急忙追上去。“别走!”

  遮着脸,孔兰奔得更快,身上才披上的披肩又落下,只是她连日饥饿受冻,早就没什么体力了,跑没几步便喘得瘫在地上,再也跑不动。

  恭卉见状,拾起披肩便跑至她身边。“你……我找你很久了,想知道你过得如何,为什么见了我要跑?”她不住喘气。

  “我……我没脸见你。”孔兰掩面啜泣。

  顺了顺气后,恭卉蹲了下来。“别哭了,我……已经……已经不恨你了。”现在的兰姨一身褴褛,从前珠围翠绕的模样早已不复在,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以上,看起来憔悴苍老,连头发都近半灰白了。

  见了兰姨这惨状,她也高兴不起来,毕竟当年在简王府还风光时,兰姨也曾待她极好过,牵着她的手、喂她糖、说故事给她听……曾几何时,这一切都已遥远,成了过眼云烟?!

  “你当真不恨我了?”孔兰惊喜的抬眉。

  “是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人的心装不了那么多恨,恨多了,只是负担。你起来吧,别坐在地上,地上都是冰冻的雪,坐久了会生病的。”恭卉拉她起身,重新又将披肩帮她围上。

  孔兰激动的热泪盈眶。“谢谢你……过去都是我的错,没能坚持要王爷带着福晋一块走,我是自私!我是没有良心!福晋当我是妹子,对我那么好,我却……”她泣不成声,愧疚得说不下去。

  “够了,额娘不会记恨的,如你说的,她当你是妹子,又怎会苛责你?所有的错事,都是阿玛一个人造成的,他才是罪魁祸首,是最让人不能原谅的一个。”

  “他……唉,他对你额娘真的很狠心,对我却……我恨不了他,他对我的情,我一辈子不能忘怀。”拭着泪,孔兰无法跟着责怪自个的男人,那男人对她至少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恭卉轻叹。人就是这样,总无法不自私,不私心,对爱的人可以有情有义,对不爱的人却可以绝情绝义,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了一个,另一个就只能落泪,这道理她逐渐能体会。永璘若有朝一日不要她了,那悲伤定会伴随着她一辈子,可会有另一个女人在他身边欢笑,就像之前后院的女人们,当她笑倚着永璘时,有多少人正在悲泣?

  爱与不爱,尖刻无情,半点不由人啊……

  “罢了,他是你的男人,你恨不了他也是应该的。”

  “恭儿……我听说,王爷不会被砍头了,这应该都是你的功劳吧?谢谢了!”羞赧一笑,孔兰朝她猛道谢。

  “是贝勒爷去求万岁爷饶过他的,不是我。”她不想居功。

  “还不一样,没有你,他不会出手的。”

  “嗯……”恭卉没再争辩,因为确实是如此。只是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她忍不住低斥,“永璘太过分了,怎能这样对你!他不该——”

  “我这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只要王爷能活着,我就算在街上行乞也会活着等他出狱的,等他出狱一块回山东……这些年,我习惯住那里了,我想与他一起回去。”孔兰腼腆的说。

  “我明白了……”她霎时明白,兰姨与阿玛两人的感情有多深刻,不禁佩服起她来。“对了,这阵子你都住哪儿?”

  “我……住破庙。”孔兰红着脸说。

  “破庙?!天这么冷,你住破庙怎生挨得住?”她心惊。

  “没办法……当时贝勒爷派来的人将我身上的钱全数搜刮殆尽,我一点钱也没有了。”

  “那吃呢?你三餐如何解决?”

  “我……”孔兰更加羞于启口。

  见状,恭卉更是心疼。除了乞讨还能怎么样呢?她沉下脸,拉紧眼前人的手。“走,跟我回贝勒府,你跟我住!”

  第五章

  夜深露重,寒气逼人。

  男人疲累的脱下补服,取去顶上的三眼花翎朝帽,没要人掌灯,就怕惊醒已在睡梦中的人儿,黑暗中,他一路往床榻走去,顺道连披领也摘了,坐上床沿,弯身脱下朝靴。

  躺上床,他疲累得一沾床应该就能立即沉睡,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着一个人,想抱着她入睡,多日没感受到她的温暖,他极需要她的体温相伴。

  上床后,他熟悉的探手摸去,托住那女人的腰身就往自个身上靠。今儿个晚上这样抱着她安睡,他就能满足了。

  他抱住软玉温香,习惯性的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兴许是太疲累了,竟觉得这身子的气味有些不对,可他并没累到会走错房门,于是他缓缓的阖上眼。最近严重欠缺睡眠,这一觉不睡足五个时辰,他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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