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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豪在院中停住了脚步,从雕花镂空的窗棂中望进去,只见一个窈窕少女正侧着身子临窗摹画。晶灿的雪光中,她弧度优美的侧脸也莹莹亮着光。

  溶溶月光像抹玉色的蝶影,落在了她如花般清妍可人的肤容上,雪花无声无息地飘着,在月色和雪色之间,她就像个玉雕的人儿,是更清灵更脱俗的一抹绝色。

  额豪就这样站在落雪的庭院之中,望着窗棂内的少女,眼光变得柔和,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上扬的暧煦笑弧。

  云影掩映中,月光轻盈地滑过琉璃碧瓦,飞檐下悬着小铜钟,在夜风中轻轻地转动着。

  嗡嗡低鸣的钟铃声,恍惚中听闻,倒像一声声都撞在了心坎儿上。

  “哎呀,是王爷呢,王爷回府了。”

  侍女的惊呼身划破了雪夜里的宁静,也惊动了书斋中正在作画的少女,她微微侧首,望向窗外,不经意的眼神落入了他忘情的凝视里。

  见到他,她双眸乍然亮了起来,脸颊隐隐绯红,对着他嫣然绽开一抹笑容。

  那笑,如花映水,楚楚动人!

  额豪胸口突然一阵揪颤,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火辣辣的手撩拨了一下。

  “王爷,这大寒天的,您怎么连雪氅也不披,就这么站在雪地中呢?快请进书斋里来吧!”

  侍女连忙奔到书斋门口,掀开绣花帷幔,打起帘栊,屈膝向他请安。

  额豪走上了水磨砖石阶,进了书斋,只觉暖气拂脸,墙边放着两只银丝罩熏炉,正暖烘烘地喷溢着轻淡的百合香,桌上摆着一碟碟精巧的点心果子糕饼。

  花梨木嵌大理石的画几上,摊开着一幅烟雨苍茫的大写意山水画绫,少女伏在几前,正执着狼毫笔在绫上作画。

  只见她穿着一件月白色云袍,外披丁香色八丝缎,头上只用一枝玉簪绾了个松松的宝月髻,两条苹白绸带从发际直落到地,飘飘飘飘,灵丽中带着几分仙气,益发显得风华飘逸,姿韵动人。

  “帆龄,你在画些什么?”

  额豪走到她身边,俯首望向她的画。

  画绫上,烟雾苍茫,一个轩挺男子披散着乌溜的发,独立于流檐飞雪的楼

  头,眺望远方的眸中,兀然流露出一种孤伶,黯然透着一种寂寞。

  那寂寞,是雪落后,一人独立的苍凉。

  “我画的是王爷——我的画里,不绘山、不绘水,只画王爷眼眸中,那不为人知的孤独与寂寞。”

  帆龄侧头,望向他,一双灵动如水的眼里,蕴藏着女儿心事般的温柔与朦胧。

  浅浅的乳白月光映进书斋里,在淡淡的晕黄烛光中,她像谪世的仙,柔和而清纯得一尘不染。

  额豪的心,蓦地里像被小铜钟撞了一下,晃荡起来。

  “我能有什么孤独和寂寞?”他豪情的笑,声音里却微微有些暗哑。

  “在大草原上翱翔的鹰,始终是要回到草原的天空里去。而在草原上长大的儿女,也离不开大草原。”

  帆龄深深凝视着他。“王爷,我知道你想念蒙古的草原,想念你的族人——你的心始终想回到蒙古去。”

  额豪的心缩紧了,指尖发凉了,浓黑的眉像鹰翅般扬起来了。

  他深呼吸,稳住微酸的心绪,眼光落在画绫之上。

  “你画里的这座楼头,没画好重檐叠瓦。”

  “天冷,手僵了。”

  帆龄懊恼地掷下画笔,似喧似怨地道:“我画了又画,还是画不出重楼飞雪。”

  额豪微微一笑,从云龙笔架上拔下一管中楷紫毫,蘸着浓墨,在雪白的宣纸上渲染出了重檐叠瓦的景致。

  “以前你阿玛,定广亲王帆怀德,是写意山水画的高手,我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作画的技巧。”

  他侧过头,对帆龄笑道:“说到作画,不管是我们蒙人或满人,就算学得再精再巧,终归是比不上你们汉人,有着长久的文化教养和熏陶——落笔时,那笔触,那意境,就是差得远了。”

  “但要说到领军打仗,我阿玛可就远远不及王爷,否则也不会在七年前的察哈尔一役里中了敌人的圈套。不但一败涂地,还中箭落马,伤重身亡。”

  帆龄推开几上繁杂的书卷,持起袖来,研磨墨砚,将砚台里的丹朱调得浓稠均匀,好让额豪下笔的时候能够更加流畅柔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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