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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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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多时的楚霸天,从山西潜回南京。 他实为国民政府情报系统的“黑煞二号”,混迹黑白两道、经营军火、贩毒,广结政商只是隐人耳目,以利反间工作。未料国民政府却窝里反,奸人陷罪于他,导致曾吃大亏的日军、八路共军都将矛头指向他,连国民政府亦将他当作卖国贼,欲除之而后快。 在四面楚歌中,他虽从死里逃生,但奠基南京的所有事业也毁于一旦。 昔日弟兄若不是战死,就是看苗头不对,脚底抹油地溜了,只余下几个死忠派随他杀出重围!他混身是伤地坐在霖园的断垣残壁间,触目所及,皆是被炮火轰炸得焦黑的惨况。 楚霸天要丁雄将埋藏在密室里的珠宝金钱悉数取出,与死忠的弟兄们平分后散伙走人。 “叫你们滚,怎么还不滚?!” 楚霸天牛眼怒睁,暴吼如雷,但浑身亦是挂彩的他们却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你们不走?啐!我走!” 楚霸天没糖炒栗子渣好吐,就吐了一口痰在地上,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灰头土脸的丁雄与那帮弟兄亦随即站起要跟上去。 “我操你们这些王八,休想我再养你们!谁要敢死皮赖脸跟上来,我就让谁死得很难看!” 楚霸天头也不回地吼,拔足就飞奔离去,扬起阵阵尘埃。 丁雄与那帮弟兄们纷纷落下泪来,一行行清泪在灰脸上爬出一道道湿痕,成了大花脸。 楚霸天一边潜逃,一边躲避南京城四处巡逻的日本鬼子。 月黑风高,混身衣衫褴褛破烂兼又血污斑斑的楚霸天,模样比乞丐更似乞丐。他避入山间多日,一边疗伤,思考去处,心中唯牵 挂着娇弱的妻子。 “奶奶个熊!最衰就是没糖炒栗子嚼!”楚霸天咬着不知名的树种子代替,搔着络腮胡,自言自语地,“就不知老婆原谅我没?啧啧,她若过得好,我就不寻她也罢!啐!”一口嚼烂的种子渣随痰被吐在地上。 几日打听下来,知道林巧儿是跟蒋孟庭走了,听说与流亡学生随国民政府往大后方去,一路上应是有照应又安全的。叶梦殊也已随家人逃亡香港。 “好歹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罢也罢!就当便宜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臭小子,哼!谅他也不敢亏待我老婆!” 楚霸天双手盘胸,对自己轻笑几声,当下决定回老家山上种甘蔗去算了! ***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船位一票难求。 蒋孟庭原打算先护送林巧儿往大后方找到楚霸天后,再回头想办法到香港,但由于林巧儿身体实在太虚弱,无法跟上逃难队伍的脚步,商议的结果,不如两人回头先逃亡香港,安定下来后,再看能否与楚霸天取得联系。 毕竟叶梦殊的父亲财大权重,若能得他帮忙,还比他们瞎闯瞎撞有利得多。 幸亏有叶梦殊留下的马车与钱,二人得以免去日晒雨淋之苦,安全抵达上海。 在租界地,蒋孟庭的画颇受那些洋人欣赏,全数卖出再加上洋人的帮忙,终于以黑市价买得两张船票。 这是洋人的商船,会载客过境香港,再航向台湾。 望着故国山河渐离渐远,眼前一片汪洋,此去异乡,命运未卜,楚霸天更不知身在何处,于今安好否?躲在小阳伞下的林巧儿满心酸楚却强忍着,她要学会坚强,学会照顾自己,不再让朋友担忧,她已经麻烦蒋孟庭太多太多了。 但远远地,有个熟悉的身影朝她直直走来。 那是楚霸天!络腮胡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着崭新的水手服,嘴里嚼着要火柴棒。他因没钱买船票,听说这商船在找会航船的短工,干脆就自告奋勇上了船,开航后,才发现蒋孟庭与林巧儿竟也在船上。他已经偷偷注意好几天了,一直犹豫到现在,才决定来打声招呼——算是最后的告别也好。 林巧儿再怎么强忍,眼中还是马上蒙了一层水雾,娇躯摇摇欲坠。 “啧啧,你可真是爱哭,每回见着我,若不是哭就是昏倒,唉唉,你可别又用昏倒来欢迎我?” 楚霸天连忙一手扶住仿佛摇摇欲坠的林巧儿,一手捞住小阳桑 “呃——我去找东西吃,你们先聊聊好了。” 蒋孟庭望了林巧儿一眼,欣慰地笑了,拍拍楚霸天的背,离开甲板,下到船舱。 “为何一走这么久?你欠我一个交代!” 林巧儿在楚霸天怀里哭了好久好久,才恢复平静,又娇又嗔地抱怨。 楚霸天撑着小阳伞,舍不得放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娓娓道出这段日子的大致经过。 “我大老粗一个,学也学不来温柔!哎!” 林巧儿点点头,表示认同。 “我脾气暴躁,又狂妄自大。” “我晓得。”林巧儿轻声说。 “我总是专断独行,没有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知道。” “我……哎,缺点一箩筐,狗改不了吃屎,总是害你又气又哭!” “嗯,我体会很深。”林巧儿叹气。 “哎,如果学诗词像学各省粗话那么容易上口,我早可以当秀才了,干伊——哎哎,没事,凭良心说,我已经很努力学着咬文嚼字了,可就是改不了满口粗话!我也很郁卒,哎!”楚霸天叹口气,忍着没将咬在嘴里的火柴棒随痰吐在甲板上。 “那你……想怎么样呢?”林巧儿总算抬起头来,水灵灵的眸子望着他。 楚霸天又叹口气,从贴身衣袋里掏出用油纸包得极好的契纸。 他正是想还给她完全的自由,才终于决定现身的。 “你不是一直要离婚吗?那就离吧……你注意听好,这些话我一辈子只说这一次,”楚霸天满脸涨红地,说得又急又快,毫无抑扬顿挫,“以前不放你,一方面是舍不下,也认为只有我能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完整的保护,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也不能给你吃好的穿好的,穷得要当裤子过日子,但那王八画家,虽是配不上你,起码是个读书人,画也卖得有些名气了,跟着他过日子,总比跟我好上千倍,也就……也就放你去吧!”楚霸天咬着下唇,硬是把话说完,将那张离婚证书塞进林巧儿的怀里,掉头就走。 林巧儿呆在原处,泪流满面。 *** 船很快就抵达香港,旅客纷纷下船。 楚霸天躲在底舱里,拿着一把糖炒栗子当弹珠,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水手长三番两次警告他,若不上甲板上帮忙,就要扣他一半工钱,楚霸天充耳不闻,继续玩他的桔子弹珠,其他水手忙不过来,也来啰唆,要他这个木讷寡言的大力士上去搬货。 楚霸天冷冷瞧他们一眼,握拳捏碎手中的栗子,栗子化为粉状散落下来。 那些人吓得落荒而逃,再不敢来啰唆半句。 直到船又启航,抵达基隆港,楚霸天才将余下的栗子弹珠全塞进嘴里咀嚼,脱下水手服,换上自己的衣物,随身行李一背,步上甲板,直接走进船务室。 “钱拿来!” 他瞪着牛眼对那吓得发抖的水手长说,嘴里还大剌剌地嚼得栗子叽嘎响,水手长连忙打开保险柜,将里面的钱捧了出来。 楚霸天数了一半的塞进背包里,将其他的又塞回保险柜,笑了个白熊样,头也不回地下了船。 “你粗鲁到不懂得为淑女拿行李吗?” 柔细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楚霸天猛地回头,瞪大牛眼。 “难道这么重,你还要我自己提吗?” 林巧儿嘟起唇,睨着楚霸天。 “呃,你你你——不是在香港和……那王八画家下,下船了?咳咳咳——” 楚霸天猛咽口水,差点被满嘴栗子渣噎死,咳得满脸通红。 “什么王八画家,多难听?!”林巧儿佯起怒颜说,“他到香港找小梦,我跟去干嘛?当拖油瓶呀?莫非你昔日富有,就买我来玩玩,今日穷了,就打算将我卖了换钱?” “我我没胡,我不是这意思——” “啊抹你是啥意思?”林巧儿卖弄起和丁雄学过的几句闽南语,将那张包着油纸的婚契丢过去,双手叉着腰说:“妹离婚嘛得爱舞公证人,夭寿喔,青菜得想嘎我离?杜烂,我得撕烂,呃,撕烂你的嘴喔!” 她那几句国台语交杂的粗话,说得荒腔走板,楚霸天牛眼愈瞪愈大。 “啊你是嗯叭看过恰查某是否?袜嘎你贡啦,我抹青菜嫁,也抹得唬人青菜离眼啦!”林巧儿嫣然一笑,旋即投入楚霸天怀里。 楚霸天一口气惊得顺不过来,差点脑充血。 唉,幸亏他体质够好,否则,这回当场昏倒的,恐怕是他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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