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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我一个大男人带着小梢不方便,她就跟你吧!”

  “跟我?我一个女人怎么养她?再说——”女人欲言又止。“我也不大方便带一个小孩……”

  男人以手耙梳头发。“真麻烦……”他叹。

  我抓着长型栏杆的手一紧,额头无力地往楼梯扶手一靠,冰冷的木头熨着我像发烧似的额,却平静不了脑中混乱的思想。

  忽然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膝上像有点点凉意,我低头一看,才发现长睡袍上晕出一朵朵水花。

  我在哭吗?

  抬手将干扰视线的泪抹去,我深吸口气,举步往楼下走去。

  我谁也不跟,我不是谁的麻烦,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才走到转角处,我又停住脚步。

  “——我不能带着小梢,我真的不能。”女人以双手抹脸。

  “难道我就可以吗?那孩子上高中后就一副阴阳怪气的样,一见到我就给我脸色看,老子是哪里惹到她了?一个今年要考大学的孩子,还一天到晚混学校社团,说也说不听、管也管不了,她要跟我住,没几个月我可能就被她搞疯了。”男人喃喃抱怨。

  “别这样说她,她难道不是你女儿吗?”女人站起身开始在客厅徘徊。

  男人窝在沙发里,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我已经为那孩子牺牲一次,这次我绝不再为那个孩子毁了自己人生!”女人不自觉地喃念出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人又点起烟。

  “什么意思?当年要不是有了小梢,我会嫁给你?要不是你用那种下流方法对我,我会怀孕?”女人口气里满是怨怼。

  “那也不是什么下流方法……”男人回避女人的视线。

  “下药还不是下流手段?”女人的声音扬高。

  我一僵。

  “该死!那时你是我女朋友啊,而且我爱你,我怎么会知道运气这么好,一次就中了……”

  我觉得自己好脏……

  “你们让我觉得好恶心!”

  耳朵听到冷淡如冰的声音,眼看到楼下两人不敢置信望向我的眼,我才意识到那声音是出自我的口。

  我真不懂,明明整个人快疯了、快被强烈的情绪逼得崩溃,为何我仍能这么平静地站在这?我不懂为什么在身体里有股力量要冲出的同时,我喉里窜出的声音还能冷淡如昔?

  转身往楼上自己房门奔去,我仍能听到楼下两人争吵及互相推诿的声音。

  为什么没人想到要追上来看看我?

  窝进被里,我咬着手抑住一直要往外溢出的哭声,将脸埋进枕头里。我觉得我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在今晚崩毁得几乎一滴不剩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颤抖的身子一僵,我竖起耳朵听着门前的动静。

  “小梢?”女人试探性的声音速在夜里听来都显得微小。

  我不敢动。

  “你看,我说她没事的,我们的女儿很坚强的。”男人的声音带着无谓。“老实说,她坚强得让人觉得害怕。”

  “别说了,等等又把她吵醒。”女人压低声音道。

  门又轻轻地合上,我僵直了好一会儿才将盖住自己的被子掀开。

  房里只有我一人。

  为什么只有我一人?为什么没人发现我在哭?为什么连走近看看我都不愿?

  我是什么?对他们而言,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承认,我只是不愿成为那样的存在——

  我是个麻烦。

  第二天,我在房间窝到下午三点还不愿下楼。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我的父母,我不知该怎么去面对或许会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最后是偷偷摸摸溜出了门,在思绪如此复杂时,我唯一想见的人只有一个。

  荆学长。

  我绝不会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他,我只是想待在他身旁——想放任自己去对另一个人撒娇;经过昨晚,我迫切地需要感受到被人疼爱。

  我只想得到荆学长,虽然他对我的感情与我对他的不同,但他仍对我很好,像我在他心中仍占有某种地位的。

  我想,我对他该是重要的吧?

  星期六下午,荆学长总会待在音研社的社办,今年已经是大二生的他,常利用这个时间和阿昆社长讨论音乐方面的事。

  早上曾下了一场雨,如今空气里还带着清凉而潮湿的气味,我慢慢走在湿湿的路上,心里有些害怕自己一见到学长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溜出门时忘了带件外套,初冬的凉气渗进衣服里,我以双手环住自己,步履缓慢地走向社办。

  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阿昆社长的大嗓门。我咬咬唇,迟疑着不知要不要进门。

  除了荆学长,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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