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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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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震闭上了眼睛。外面依旧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上海滩,夜如酒,风如蜜,他依旧可以挥金如土,买酒买醉,让喧哗热闹欢声笑语都包围在自己身边。但此时,此刻,忽然只觉得无限厌倦,寂寞如影随形,他已经没有那个心情再去遮掩。 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衣裙摆摆,是个窈窕的影子。 左震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觉得靠近脸颊的地方,有一阵阵温暖的呼吸传来,像是有人正在贴近并凝视他。接着,一条柔软的斗篷轻轻覆上了他的身子。 他睡着了吗?锦绣轻轻伏在左震身边,两只手撑着扶手,屏住气看他的样子。黑暗笼罩的室内那么安静,窗外一盏远远的风灯投下淡淡的光,照着左震英俊而略带点疲惫的侧脸。 锦绣静静听见自己心动的声音。 从来没有这么贴近这么安静地打量他,每一次在百乐门,他跟她之间,仿佛都隔着无数杂沓的人声。记得第一次,在明珠那座宅子门口遇见的左震,那么冷淡那么疏远,像是隔了山水千万重,谁能想到这一刻,会跟他如此的亲近?近得就在她眼前,就在她心上,近得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浓黑英秀的眉毛,端正挺直的鼻梁……锦绣的脸忽然在黑暗里热辣地红了起来。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不要脸地偷看一个男人! 锦绣猛地站起来,回身就走。再不赶紧离开,她担心自己那只活该砍下来的手,就摸到左震脸上去了。 但右边手臂忽然一紧,锦绣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被拖了回去,“看了半天,还没给钱就想走?”左震似笑非笑的黝暗眸子就在她眼前。 他、他他——根本就没睡?!他一直就知道,她在这里偷窥他?锦绣傻住了,恨不得当场就把自己烧成烟,忽然消失在空气里。 真是——没、脸、见、人、了! “过来。”左震把她面红耳赤一直埋到自己胸口的脸抬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锦绣依然不敢看他,磕磕绊绊地答:“今天……唐海说你忙,回不去,我就送件斗篷来给你……不是我要来,是王妈她说的,你出门的时候没穿大衣……刚才在外头遇见六哥,他说你在这里。” 原来是麻子六把她送到这里的。左震不禁掠过一抹微笑。经常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里,就属憨直的石浩和细心的麻子六同锦绣最熟。他从来没有说什么,在他们面前也很少提起锦绣的名字,可是除了眼前这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锦绣之外,跟着他出入百乐门的人,还有谁看不出来,他一而再地为她破例,一而再地为她失控? 锦绣是笨还是天真,她难道真的以为,他大方得会随随便便送一个女人衣裳首饰,会随随便便为了一个女人跟别人动手,甚至吃多了撑着没事做地把一个喝醉酒的女人带回自己的住处服侍她? 为了锦绣,他在石浩唐海麻子六这帮手下面前几乎已经威严扫地,而她却从头到尾一心一意地要他帮忙讨好向英东!这个笑话,他实在已经不想再闹下去。 左震起身,那件貂皮的斗篷轻轻滑落。锦绣慌忙弯腰去拾,手臂却牢牢地钳在左震手里,她分毫也动弹不得。 “那、那个斗篷……掉了……”锦绣的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空气里某种一触即发的陌生情绪,已经浓得快要叫人窒息,啊,心慌意乱。 在他最寂寞最疲惫,最需要一个人来陪的时候,她就出现在身边,就像是惊涛骇浪里靠过来的一叶舟,像是解他愁的一壶酒,用她这么温柔的手,抹去他眉间那一点忧。 “嗯?”锦绣却被他问得糊涂,什么意思,来的为什么是你?抬眼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双眼,三分矛盾、三分压抑、三分带着酸涩的温柔……一切的一切,仿佛在这个瞬间静止下来,万籁俱寂,锦绣只觉得身子一紧,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隔着一层粗糙的外衣,锦绣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声,仿佛就贴在她的耳边。他抱得这样紧,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胸口才甘心。奇怪的是,他淡淡的烟草气息如此熟悉,熟悉得让她即刻安心,忘记震惊,放弃挣扎——怎么可能,这个怀抱让她这样地甘心沉沦! 那个梦,不是梦。 锦绣模糊地想起醉酒之后在宁园的那一夜,原来那种感觉是真的。 迷蒙之间,锦绣觉得一只手捧住了她的后脑,而一种陌生的温软,沿着额头、眼睛和脸颊,一直印到了她的双唇。他在吻她。可是这一刻,她再也没有力气抗拒,双腿仿佛软下来,要攀着他的肩头,才能站得稳。窗外似有一盏风灯半明半暗,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唯一感觉到的,是唇舌之间辗转温柔的交缠。 沿着背后,缓缓升起一阵酥麻,仿佛一直从腰部贯穿到脑后;那是一只因为摸惯了刀和枪而布满薄茧的手,略微粗糙然而带着不知名的魔力,缓缓地爱惜她柔软的肌肤,让她再也禁不住地颤栗起来。 “不要……”锦绣觉得窒息,好像就快要喘不过气来,头一阵一阵地晕着,这到底是什么,叫她迷失在陌生的漩涡里。 “现在说不要,已经来不及了。”左震的声音也不稳。他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能算生涩,甚至算得上是驾轻就熟;却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他居然也会震颤,一半是沉醉,一半是渴切,既想要探索,又觉得留恋。原来她在他怀里,真是不同的,说不出的悸动传遍胸口,似乎她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分分寸寸,密密契合。 慢慢地,锦绣觉得眩晕,睁开眼来,才惊觉自己已经被轻轻压倒在刚在掉落的斗篷上面,凌乱的衣衫下,雪色的肌肤仿佛是暗夜里盛开的莲花,叫她自己也不敢再看。身前的左震双手撑在她的头两侧,他的呼吸那么粗重,眼神那么迷乱,肩头的肌肉铁一般紧绷地贲起。 “二爷……”锦绣不禁低呼一声,刚要挣扎,他却已经俯了下来。 “左震。叫我左震。” 话音未落,一吻封缄。 这个瞬间,锦绣的意识忽然纷纷四散。再也想不起,这里是哪里,再也想不起,这里是何时,什么百乐门,什么狮子林,那些曾经的过往、心酸和喜悦,恩恩怨怨,烦恼痴嗔,都在这一刻如烟花四散;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这温暖熟悉的怀抱,她沉落其中,像是游鱼沉入海,像是飞蛾扑向火,淹没至顶,焚身成灰。 窗外的夜色仿佛也缭乱起来,远远的风灯底下,不被注意的角落里,却有一双阴冷而幽暗的眼睛正凝视着这扇窗口,瞳孔里幽幽地闪过一抹怨毒的光。 左震爱上的那个女人,原来真的就是荣锦绣。 第十一章 但为君故 一朵玫瑰红的烟花升上了夜空,刹那之间,半边天都染成了缤纷灿烂,照着他们两个映在窗玻璃上相拥的影子,那么缱绻,说不出的叫人心动。 凌晨时分,天色渐渐从漆黑转向透明,天幕仿佛渐渐地开启。 锦绣坐在窗前,看着桌上那页雪白信纸,手里的笔却迟迟落不下去。 另一手的手心里,是那只雕刻精致的银质打火机,握在手上沉甸甸的,也好像压在她的心上。事到如今,无谓再躲避什么,一直以来跟左震之间若即若离,欲言又止,不过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英少的影子。 第一次跟左震吃饭的那一晚,她就曾经对他信誓旦旦地说过:“你只是在路上遇见我,今天请了我吃饭,明天后天还可以请别人,都不过是偶然。过些日子你就不会记得今天说过的话,跟谁吃过饭……我也是一样。可是,当我走到英少身边,就算只是想报答,也希望他能留意、有感觉,也希望能长久一点。这怎么能一样?” 当时的话,字字句句都还言犹在耳,可是她荣锦绣,居然已经变成了他左二爷的女人。 真是心乱如麻。 她以为她会专心,可是她没有;当初自己说过的话,现在想来真是句句都那么讽刺。 昨晚在码头,她并不后悔,绝不后悔,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对不住英少。这种对不起他的感觉,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而是从那个冒着大雨赤着脚飞奔向七重天的夜晚,就已经一日比一日深地压在心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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