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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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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震的心,温柔地牵动。 这些年来,血雨腥风里闯荡,在繁华与落魄的起落之间,早已忘记厂心动的滋味。他是孤儿,从小被父母拋弃,睡过桥洞,当过乞儿和小偷,六岁时被师父何从九收养,成了青帮一名小帮徒。如今的地位和金钱,是他流血流汗打拼回来的;看上去他身边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其实他明白那不过是繁荣的点缀。 为了迎合上流社会的虚伪,他必须小心隐藏自己的真实;为了逃避黑夜里的死寂,他拿钱买笑夜夜笙歌,一直到自己觉得疲累。 而就在此时,此刻,此地,他忽然觉得宁静。 暗夜里,箫声如酒人如玉,竟有说不出的宁静安详。月色缭绕,箫声也缭绕,在淡淡弥漫的花香里,一转一折都动人心弦。不知名的温柔气息,在四周轻轻浮动。 真是不可思议,一个街上拣来的姑娘而已。尤其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那个“别人”又不偏不倚正是他的兄弟。左震不禁苦笑,他犯了什么邪?只是个小丫头罢了,就像英东说的,“充其量是杯葡萄汁”,怎么能轻易触动他的心思?这么多年来风月场里打滚,各色美女眼前过,如今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到不了手,还需要对荣锦绣这样一个小丫头动脑筋? 他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要拿英东的女人来开胃吧。 第四章 “二爷,英少派人来说,今天晚上钱署长、冯老板他们都去百乐门打牌,喝酒,请您也过去。”唐海对埋在账本里的左震报告。 “我没空。”左震不耐烦地抬头,“码头的乱事一大堆,浦江船厂的账又收得不清不楚,哪有闲心侍候他们?”他啪的一声把手边一本账本甩在桌上,“养了群废物,连个账都收不好,居然还摆到我前面来。” 旁边的坚叔扶了扶老花眼镜,心惊胆战地对唐海摇了摇头。这两天二爷心情不好,明显地心浮气躁,他本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冷冷的,在被触怒的时候,他往往笑得更温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二爷如此的心神不定,连他们这些手下都看得出他的不愉快。 “唐海,备车!”左震也觉察自己的浮躁,心里又是暗暗一恼,这几天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觉得到处不对劲,看什么都不大顺眼。“我要去浦江船厂走一趟。叫石浩和邵晖也来。” “是!”唐海弯腰响亮地答应着,又小心地加了一句:“二爷,晖哥去接船了,您看……” 左震一怔,不错,替大哥向寒川走私的一批钢材今天晚上到码头,他已经派了手下第一干将邵晖亲自去办这件事,现在只怕船还没到吧。他怎么连这都忘了。 是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扰乱他? *** 百乐门夜总会。 晚上十点多,正是客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该结束的酒席也差不多结束了,酒酣耳热之余,赌场舞厅都人满为患。锦绣正被一个秃头凸腹的男人拥在怀里,与其说是跳舞,倒不如说是在揩油水。 糟的是,她今天正好穿了件枣红的丝绒对襟长衫,下摆松松的,那客人的手竟然掀起她的衣服直接把手伸了进去。“唔,又滑又嫩……”他闭上眼一副陶醉状,“真是少见的一身好皮肤。” 锦绣慌了,笑容顿失。左震曾说过,当客人动手动脚时绝对不能反抗,否则就砸了自己的饭碗,百乐门的脸也让她丢光了。但——她已经忍不住要吐出来了!那只汗津津粘腻的脏手,像蛇一样在她身体上爬移,甚至蠢蠢欲动地要钻人她的裙子里面——“张先生!”锦绣霍然把他推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请你尊重点。” 张先生愕然瞪着她:“你说什么,尊重点?我尊重你吗?” 锦绣咬着牙不做声,呼吸急促。 “这可是个大笑话,我花钱,你陪客,应该你尊重我不是吗?老子还从来没听说过,上舞厅找乐子还得尊重舞女的I” “我是陪你跳舞,不是在这儿卖身,你凭什么这样?”锦绣激动地反驳,“这里是舞厅,又不是妓院!”她愤怒之余,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里和客人吵架,是注定占不至便宜的。百乐门的规矩,她统统已经拋在脑后,周围的人已经纷纷向这边注视了。 “瞧见没有,这可是新鲜事儿!”张先生指着锦绣的鼻子骂,“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你装什么清高?百乐门到底是舞厅,还是个烈女堂啊?” 领班已经听见嘈吵,赶了过来:“对不起,对不起,”一迭声地赔礼,“喝杯酒消消气,她是新来的,不懂事。锦绣,还不赶紧道歉!” 锦绣见事情已经闹成这样,纵然万般不情愿,还是得忍下去。旁边已经有侍者端过酒来,她亲手倒了一杯擎给张先生:“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没事了?老子天天在外边走动,还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脸,让个婊子给修理了,你叫我怎么出去见人?” 锦绣咬紧了牙,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强忍着不肯掉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这样被辱骂,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遭。 “现在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要么就把这一整瓶酒喝了,就当是跟我赔礼;要么当着大伙儿的面,跪下来给我把鞋子舔干净。否则我今天就得收拾收拾你!” 锦绣气得簌簌发抖,杯子一搁,掉头就走。这人是条疯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还想跑?”张先生一把拽住锦绣的头发,把她拖了回来,“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这个张字怎么写!” “啪”的一声,锦绣脸上已经火辣辣地挨了一记耳光,还没等她清醒过来,一瓶酒已经咕咚咕咚对着她的喉咙直灌下去。锦绣的头发被他拽着,双手乱抓,被酒呛得拚命咳嗽,喷得一头一脸满身的酒。 “放手!”清冷的声音响起,一片嘈杂剎那之间寂静下来。张先生怔住,抬起头,看见一张英挺俊秀的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冷冷的笑。这不是——这是——他?! “她不会喝酒,一定要喝的话,我来好了。”左震温文淡定地笑了,“可以吗?” 旁边的石浩和唐海担心地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跟二爷多年,深知他的脾气,他现在这种平静客气的微笑下面,是不见血不收手的震怒。只是,为了不相干的一点小事,值得二爷动这么大的脾气吗?一个舞女被欺负了,如此而已,百乐门的舞女哪个没被客人欺负过,外面更是司空见惯的。 “左……左二爷?”张先生震惊得结舌。他教训一个舞女而已,怎么居然惊动了这个煞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关于左震,他虽然没打过交道,但青帮和左震的传闻他总听过不少。这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 他手一松,锦绣的身子朝地面直栽下去。左震一把扶住她,“怎么了,锦绣?”她发丝凌乱,一头一脸的酒,脸上有一个清晰的鲜红巴掌印,咳得涕泪交流,连气也喘不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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