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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是的,后悔了,后悔挥出了杀人的剑,即使有千万种正义做理由。

  说什么行侠仗义,道什么以杀制恶,所有的道德、信念、是非、追求,早已在看到宋知秋那样悲伤震惊的眼睛时,化为懊恼悔恨至极的箭射入心房。

  原来所有的为侠为义都是假的,到头来,及不上这一点私情,一线私念。

  自己既当不了侠客,也做不得杀手。因自己在意的,也不过是这自然而生,却也绝然而毁的一份私情。

  只是事已至此,纵说上千万声悔恨又有何用?

  她徐徐地抬头,声音里一片空洞,“今天,是霜降的最后一天吧?”

  舒侠舞一怔,“什么?”

  绛雪的眼中了无生气,“从明天开始,就是冬了。”

  烛光黯淡,霜意冰寒,舒侠舞明明看着绛雪坐在眼前,却又没有一点活气生机,似乎这惊人的寒,已将她身上最后的暖意给夺去了。

  舒侠舞的心深深地往下沉去,一股寒意就这样袭上了身,生平第一次,如此惊恐地发现,十余年相伴长大的小师妹,在这一刻,竟只是一个徒具人形,没有灵魂的躯壳。

  是窗子还没有关上吧,为何夜风这样凄寒?

  是的,明天,就是寒冬了。

  今年的冬天,是否比往年更冷更寒更漫长呢?

  “绛雪在哪里?”森冷的剑锋直指眉间。

  舒侠舞的弹琴的手没有丝毫停滞,高山流水,曲韵悠扬,不断自她指间流泻而出。

  “我再问一次,绛雪在哪里?”宋知秋掌中的剑一直指在舒侠舞的眉心,不曾有半点颤动,他的手,就像铁铸的一般。

  舒侠舞神情闲适,全不在意侵肤夺志的强烈杀气,她的神经倒似比宋知秋的手更冷硬坚强。

  怒意一点点在宋知秋的眸中凝聚了起来。

  这个女人,制了他的穴道,关了他整整十天,不停地冷嘲热讽,刁难取笑。每一次自己眼看就要冲开穴道,就又被她重制一遍,今日虽莫名其妙将他放开,不过他不认为自己有必要感谢这个令自己深恶痛绝的女人。

  “傻瓜,就是因为师妹说这些日子总无法把你彻底甩开,所以我才要制你十日,让师妹可以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叫你再也找不出她的踪迹,又哪里会告诉你?”舒侠舞的声音很悦耳,可是再悦耳的声音里如果充满了嘲笑与讥讽,听在耳中,也就会由悦耳变成刺耳了。

  宋知秋没有怒喝没有回骂,只是手中的剑闪电般往前递去。

  舒侠舞整个身体猛然往后一仰,如风折柳枝无比优美地闪让了过去,口中只是笑,“宋公子,这十几日相处,我知道你的武功底细,我的能力你也清楚,真要比武,纵然不敢说必胜于你,也不会输。我是天下名妓,多的是达官贵人相护,我若是就此大叫,说你是采花贼,只怕天下间,再无你宋知秋立足之地了。”

  宋知秋脸上怒意更甚,但剑却终于还是顿住了,“地狱门是天下公敌,我若是公布你的身份,天下间怕也并无可容你之所。”

  舒侠舞掩唇娇笑,姿态妩媚,“好一位宋少侠,竟要行无耻要挟之举,可惜你弄错了。第一,我不是地狱门的人,当年师父要我接掌地狱门,我认为暗无天日地做杀手,杀恶人助善人,最后还被别人当成天下第一大恶人这种蠢事不是人干的。可惜我那师妹真的够蠢,居然就这么硬接下来了,倒也成全了我的自由身,念在这份情上,我才答应师父勉强负起传灯监法之责,我并不干涉地狱门的事务,除非绛雪做出违反门规的事,我要负起监法的责任来处罚她,又或是绛雪身死,我便要找一个徒弟,把地狱门的武功教给他,以传承地狱门的香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干系,你若为个人私仇,把我牵连进来,你还算君子吗?”

  宋知秋剑眉微扬,扬眉间,脸上的杀气,眼中的怒意竟全然消散,完全平静了下来,“我不是君子。”

  并无怒意的话语却比任何激烈的威胁更具压迫力。

  舒侠舞心中暗凛,这男子被困受辱了整整十天,竟然还能这样迅速地平定心绪,不再让自己有机可乘,看来,倒小瞧了他。

  不过心虽微震,眉间笑意却更浓了。

  敌手越强,斗智才更有意思啊。

  轻轻地拍拍手,秋波婉转,一笑春风,“说得也是,你不是君子,恰好我正是小人。要斗恶啊,这世上还真没有人斗得过我。你尽管去告诉全天下人我是地狱门杀手,也不知有几人会信你。我呢,只管将我手上,所有关于宋远枫违法贪赃天理不容的证据交到官府,叫他死后也要罪行大白于天下,遣臭万年,顺便被官府挖坟抛尸。”

  一边言笑晏晏,一边在小小房间里闪展腾挪,一口气躲过十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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