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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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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宋剑秋已经亲自来请罪了。” 顾夫人的叫声传人耳中,顾青瑶木然倚窗的身子微微一震,目光略有些呆滞地动了一动,“他还来做什么?” “傻女儿,他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认罪赔礼,千小心万小心地想请你回去了。”顾夫人笑着坐在顾青瑶身旁,怜惜地轻抚顾青瑶的左手,“以后,有了委屈尽管回家来,爹娘自会为你做主,何苦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差一点儿就把好好的一只手给废了。” “叫他走,我不会跟他回去。”顾青瑶垂下眸,木然地说。 “不用你说,我早让人在五里外赶他了。他一路赔着小心,堆着笑,说了无数声‘小婿有罪’才进了庄。一进来,你爹就大耳括子打了过去,他一声也不敢吭,跪在厅里头,求你爹原谅呢。虽说我们的面子也足了,不过,也不能就这样饶了他,再狠狠地警示他一番,让他真正记着了教训,才叫他大礼把你迎回去。”顾夫人微笑着宽慰女儿。 顾青瑶听了母亲的话,却倏地睁大眼睛,震惊地坐直了身子,“娘,你要我回去?” “傻孩子,闹闹意气也就罢了。这一次,你竟闹得写出休书来,也真的太过了。幸亏宋剑秋还懂事,肯回来转回,否则你爹真不知该如何下台了。你是三媒六证,八抬大轿进的宋家门,哪能说休就休,说走就走的。”顾夫人柔声地说。 顾青瑶嘴唇略一哆嗦,欲言又止。一年前,八抬大轿,云裳霞佩,如仙子般在众人的恭维贺喜声中,风风光光进了宋家的门;一年后,她发已乱,衣已破,心已碎,魂已消,惟有一身傲骨不屈,挺直了腰冷冷清清一个人走出宋家大门时,就已不存回归之心。为什么,为什么至亲的娘,竟不念休弃爱女的怨恨,反要她回到宋家?心中满是悲愤、不解、怨苦、无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得用一双震惊不信的眼,望着生身的母亲。 顾夫人苦笑一声:“孩子,我知道你委屈。可是,身为女子,有哪一个能不委屈。你膝下无子,柳月华已怀宋家骨肉,在情在理,她这门都进定了。你执意不肯,理亏的,就变成了你自己。纵把天下人都叫来评理,也不会有人向着你,帮着你。自古以来,七出里就有一个妒的罪名,女人犯了妒字,已是天理不容。江湖儿女,虽然比之平常的女儿家多些自由,但说起来,还是一样要依附于男子的。你看那古往今来,英雄侠少们,有几个真正一生只得一个女子相伴的?谁不是众花围绕,享尽齐人之福。一个男子,略生得周整,武功高些,又是师妹倾心,又是世交生爱,便是行走江湖,偶遇个美女佳人,也是一番风流韵事,就连仇敌的女儿,也多要动心的。认命的,就此同做一家人;不认命的,因妒生恨,反孤苦无依,一生凄凉,枉于他人做笑谈。宋剑秋如此出身,如此容貌,如此名声,如此武功,这种事,也是早晚会发生的。但无论如何,你是正妻,你的出身容貌才情样样比人强,只要懂得手段,谁也越不过你去。” “娘!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明明错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要低头?明明是他负心薄情,为什么我要忍受?娘,我不回去,我不要与任何人分享丈夫。”顾青瑶抓住顾夫人的衣袖,面露哀求之色。 “青瑶。你当然有错。身为女子,已然是大错,偏还不肯认女子的命,就是错上加错。青瑶,就算是贵为公主,在礼法上,一样无法阻止丈夫纳妾。女人的命就该如此,若要强争,徒然让天下人耻笑。房玄龄夫人,只为争强,吃醋之事,贻笑天下;常遇春夫人,只因争强,被生生制成妒妇汤。她们又犯了什么错呢,还不是和你一样,不想和别人分一个丈夫。你只道你聪明,你见识高,所以忍不下这口气。你哪里知道,男人方以才能为骄傲,女人却只能以丈夫为骄傲。只有你是宋夫人,人家才会赞你聪慧见识。你若只是一个因妒被休的女子,你的聪慧与见识,说穿了,便只是一个笑话,还有谁人会看重,哪个肯赞赏?” “娘!”顾夫人的话,每一句都重重地打在顾青瑶的心上。她的决心,她的傲骨,她的自信,原来到头来,竟只是依附着一个负心的男子。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她茫然无措地拉着母亲,一声声哀求道:“娘,不要让我回去,我受不了看着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装不出贤良,做不出淑慧,娘……”即使是惊闻丈夫变心,含恨被休也漠然不见悲苦之色的她,在自己的母亲面前,终是无法掩饰做作,忍不住潸然泪下。 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不想再面对那样的苦。原本喜笑颜开想迎接至爱的夫君,谁知等来的是好友跪地求恕,丈夫冷言变心。那一刻心痛至极处,已不知悲苦为何物。那一瞬,面目僵硬,只不过是因为,那过大的悲愤和凄苦,已不是任何悲呼哀号、惨叫痛哭可以表述的。于是,惟有木然,惟有用尽最后的力量,把漠然的面具戴在脸上;惟有用冷冷的笑容,无波的眼神,来掩饰心头绝望的悲泣。没有骂,没有叫,没有撕扯打闹,只为着多年的庭训,满腹的诗书,给了她这样一身傲骨。纵然心已成灰,却也不肯就这样放纵自己。只是在暗中冷眼看着一颗心被无形的刀凌迟成碎片,却还淡漠冰冷地用自己的血写下休妻的书。那一刻,天地之间,一片冰寒,就连自手中流出的血,仿佛也已是冷的了。那一种冷,寒彻骨髓;那一种痛,痛入心肺。怎么能再去面对,怎么能再笑着做宋家的媳妇、宋剑秋的妻子,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她将他当做夫,当做天,当做生命中的一切,他却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硬生生地扯出,用利刃绞烂了,血肉模糊地掷在脚下。而今,她怎么还能做回过去的宋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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