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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这场复杂的关系里,各有各的立场,她无法去评论谁比谁可怜、谁又比谁可恶一点。她只知道,如果这当中没有人愿意松手,那么这将注定是一场四个人的悲剧,谁也成就不了谁,更成就不了自己。

  事到如今该怎么解这个局?她不可能不爱阿阳,而朱槿也不想放弃阿阳……

  然后,她完全措手不及;因为朱槿竟然哭了出来,呜咽成声。

  她的口气几乎是乞求的:“再给我一次挽回的机会吧,我会试着用男女之情去爱阿阳,求你……我求你离开他,起码让我再试最后一次挽留他,如果再不行的话……我认了……”

  若柔捏紧腿侧的拳头,缓慢地闭上眼睛。

  这样算什么?即将失去了,才说要试着去爱她早已爱之入骨的男人!

  爱情和婚姻都一样,不是单方面努力就够的,朱槿想挽留这段婚姻,也只是想继续维持表面上的圆满而已。

  试着用男女之情去爱阿阳?朱槿完全搞错了方向。是男是女根本不是重点,她根本一点都不懂得何谓是爱,她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她完全配不上阿阳,她根本就没机会了。

  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朱槿这么做?她是他的妻子啊!

  若柔嘴里的话挤了半天挤不出来,最后连同眼角的泪水一起挤出。

  她哑声允诺道:“我答应你,让你试一次……我放手,这是最后一次。”

  从今以后,她心安理得了。

  阿阳:

  你是这么强悍地闯进我的生命里,从在新疆帮了我一次又一次,秉持着那份不放弃的心意,到最后几乎是以生命交付。

  我无法不去爱这样全心全意为我付出的你。

  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早在愿意跟你在一起的同时,我就有了这份认知。

  不该属于我的,我拿了,所以挨了那一巴掌我不怨你,真的。

  甚至,我还更感激挨了那一巴掌,因为那几乎打掉我对朱槿的愧疚,打掉我对朱槿的怜悯,也打掉我和你之间的最后一道道德墙篱。

  虽然那很痛。

  别怀疑,你没看错,我确实是在跟你告状,我才不要当挨打又不敢言的委屈兮兮小媳妇角色。

  况且,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与其让你焦灼的去寻找答案,不如我直接告诉你,我也不希望你得知这件事时,对我感到亏欠。

  比起你为我挨的伤,这真的不算什么。这件事请你不要追究,就当这是我跟朱槿之间的一个了断。

  恭喜你快做爸爸了。

  这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朱槿已经告诉我这个孩子的由来,以及你们之间曾经协议的一切。

  我只是突然感到有点无所适从,有点羡慕她有了你的孩子,毕竟这是多么亲密的牵绊啊!

  我想,你会需要空间和时间,来好好处理你和朱槿之间的关系;或是保持现状,不处理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么,这次就换你不必管我的心情了,我依旧会爱你,不会怨你,如果这是你的抉择,那就好好善待你的妻子和孩子。

  只要你健康快乐,我感谢上苍。

  我不是逃了,我只是带着心安理得离开了,不必担心我。

  但倘若,你真的不快乐,真的很不快乐……

  如果,你这次还是执意要找我的话……

  在世界的尽头,我等你。

  你的“一瞬间”女孩留

  “在世界的尽头,我等你。”

  陈昭阳喃念出信件的最后一句后,勾挑了眉毛,唇角似笑非笑,又似有微愠。

  他把纸张小心翼翼地对折,收进随身背包里。

  这个欠修理的家伙,实在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分明是一封道别的信,却写得处处留情,让人拿不准该用什么情绪去面对。

  从新加坡回来后,看了她留在茶几上的这封信,他除了苦笑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表态。

  朱瑾在想什么,打着什么算账,他不是不了解。

  他以为临行新加坡前,他已经跟朱瑾说得够清楚了,想不到她会使了这曲线救国一计。

  当看到那空无一人的屋子时,他尝到了那种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等到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缘由,他生平第一次对朱槿发了一顿大脾气,再也顾不上她什么娇不娇弱的身体。

  真的足够了,有关于朱槿的一切……

  “别让维护了你大半辈子的我,开始恨你。”当心情凝重的他对朱槿吼出这一句,她哭着跟他道歉,终于彻底醒悟过来。

  他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那个注定金贵的孩子,从头到尾都只是朱槿个人的期待,也是他妥协下的给予——一种类似捐精的给予。

  就因为如此,他怎么可能会突然对那个孩子产生一般父亲对孩子的骨肉亲情?

  一码归一码,他能答应朱槿的,只是尽力做一个父亲该尽的义务,最多只能这样而已;至于想用孩子来桎梏他的这种念头,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世界的尽头……

  不管若柔走到哪里,他一定会把她找出来,然后把她拴在身边。他再也不要像这样追着她跑了。老实说,这个游戏他真的有点玩腻了。

  眸光转到机舱外,瞪着那块即将降落的陆地,浮躁了好几天的心情渐渐落定。

  她,在这块土地上。

  还好她聪明地留下了这不像线索的线索,表示她并没有要丢弃他,否则等他找到她,非拆了她的骨头不可。

  循着若柔的脚步,陈昭阳把丝路走了一遍。

  跨出了出塞关时,他站在“玉门关”的石碑前发了一会儿呆,想像她是不是也停留在这石碑前,感受到春风不度的悲凉。

  越过世界最高海拔的唐古拉山铁路车站当下,他担忧她经过这里时,是不是高山症发作了?

  然后,这份忧虑的心情让他失去了寻找她足迹的耐性,他决定漠视沿途上美得不像真实的风景,只管一路向西前行。

  几天后,终于来到了佛家教徒的梦想膜拜之地——拉萨。

  这里就是他的尽头。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阁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陈昭阳漫步在大昭寺中,手中翻着若柔喜爱的仓央嘉措诗集。

  两个礼拜下来,整本诗集已经快被他翻破了,内容就快背了个滚瓜烂熟,却依然看不到他所盼望的那个娇小身影。

  西藏。

  那可是我梦想许久的地方,就像世界的尽头一样永远都去不了。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茫茫人海中,若不是真正有缘、有奇迹,要追寻一个人谈何容易?

  这让他的希望一天比一天消弭,期待一天又一天落空……

  他已经不敢去想柔柔信中所说的尽头,和他理解的尽头是不是同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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