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米恩 > 阎罗欠定性 | 上页 下页
二十


  “我爹的死不怪你,但——我希望你别再贩卖毒物了,毕竟毒这种玩意若是落到坏人手上,对被害之人——和你,都不是件好事。”

  她真心希望他别再贩毒,楚天凛喜爱钻研毒物是没什么过错,且她曾在书上读到,有些疾病靠的便是以毒攻毒才治愈的,但这世上有多少人买毒是这种正当用途?

  若又有人和她爹爹一样遭受横祸——她不想再看到楚天凛莫名的背负他人仇恨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她一样想的开,若是那些受害者将过错怪在他身上,找他寻仇——她就忍不住担忧。

  “不卖毒?”楚天凛浓眉倏拧,“不卖毒我靠啥吃喝?”

  他当初选择和“毒蝎女”学毒,纯粹是因为兴趣,加上他有天份,学得也快,十六岁便在江湖上闯出名堂。

  那时他年少不懂事,自诩是铲奸除恶的少侠,带着一身毒技和绝顶轻功,立誓要毒光世上所有恶人。当他的足迹踏过一个城又一个镇,他的名气也渐渐传开,成了人人惧怕的毒阎罗。

  他一直为人们给他的名号沾沾自喜,钻研出的毒物也愈来愈凶狠,让那些恶人死相凄惨、尸首异处,直到他二十岁那年。

  那年,他下手毒杀了一名贪赃枉法的贪官,对方污粮又贪财,有钱才得以击鼓申冤,无钱的非但不受理,还会被重打三十大板,赶出衙门。

  对当时的他及所有百姓而言,这贪官死不足惜,所以他眼眨都不眨便杀了,然而当他准备离开时,一名少妇及小女娃突然冲了进来,抱着那贪官的尸首痛哭。

  “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他犯了什么滔天大错,需要你来取他的命?”少妇凄厉的哭喊着,抱着丈夫质问他为何要取她相公的命。

  “爹爹!你快醒醒呀!不是说好了要做马儿给莹莹骑?你别贪懒呀!快起来,别睡在地上,地上好冷哪——爹爹!你有没有听见莹莹说话?”小女孩天真不懂事,拼命的摇着她爹已经渗出血水的身子,以为这样就能喊醒他。

  “呜呜?他只不过是贪钱——罪不致死,你却连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就这么杀了他——你怎么如此狠心!呜呜呜——相公呀——你不能抛下咱们,你叫我们怎么活呀——”

  当下,他什么也答不出来,只能傻在原地。

  他不知那一夜他是怎么离开的,自此之后,他开始一个个去找寻那些被他毒害者的亲人,看着他们失去依靠,终日悲痛万分——

  他忘了,就算是恶人也是人,他们有亲人有家庭,即便他们该死,这世上还是有为他们牵挂的人。

  那一年,他变了,变得不再这么自负,不再随意取人性命,他开始去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然而他这才发现,短短四年来,他杀害的人不计其数,压根无法一个个弥补,而他也太小看这些年累积下来的名气。

  他不再毒杀人,却挡不住前来求毒的人,他们恐吓他、逼迫他,甚至出手抢夺毒物,虽然他武艺上乘,但那些贪婪的人他挡也挡不完,不得已只好先躲回蟠龙山,一躲就是三年。

  但世人并没忘了江湖上曾有个心狠手辣的毒阎罗,而他也不能一直这么躲下去,因为他还得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所以他想了另一个办法,那便是公开贩毒。

  他一年上一次黑市,将他研制的毒物公开贩售,在那之前,他会走遍各地的青楼打听消息,飘香楼的苏凤仙,便是为他收集消息的其中一人。

  妓院一向是所有消息来源的流通处,所有见不得人的消息都会在酒酣耳热、销魂享乐时无意间脱口而出,他就靠这些消息来挑选他贩毒的对象。

  他的毒千金难求,且一年仅出一次,自然会引来许多人的抢夺,并为他赚进数千甚至数万两金子。

  而那些钱,除了日常花费之外,他全数送给那些被他杀害者的亲人,即便,那些人有些成了街头乞丐、有些沦为青楼妓女,他都会一一寻找,用打赏的方式将钱财送给他们。

  这就是他为何会在青楼洒钱当大爷的原因。

  他知道钱财买不回一条人命,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才两年,他还有大半数的人尚未补偿,他若是不卖毒,他哪来的钱安顿那些受他所累的人?

  看着楚天凛突然变得沉默,到现在仍眉头深锁、黑眸彷佛蒙上一层让人看不透的迷雾,周紫芯不知为何,心口紧紧一缩,想也未想便探出手紧握住他略微冰凉的手掌。

  “你怎么了?还好吗?”她担忧的问,其实她更想做的是抚平他眉间的皱痕。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楚天凛蓦地拉回思绪,怔然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他应该抽回手,但他却没这么做。

  “我——”他的声音有些哑,“没事。”

  奇异的,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他感到心头上那份沉痛似在慢慢消散。

  “那——”看他似乎好了一些,周紫芯仍不忘方才的事。

  “别提了。”他蓦地沉下脸,抽回手,端起桌上的茶一口饮下,“我很感激你不将你爹那件事怪在我头上,但其他的,你别管。”他站起身,又说:“一路上吃喝用度皆须用钱,我是不会再花你的钱,你若要跟着我,就别插手管闲事。”

  闲事?他的意思是指他贩毒一事是闲事?还是不要她管他的事?

  周紫芯咬着唇,默默收回还搁在桌上的手。

  看着她缓缓垂下螓首,楚天凛知道自己又伤到她了。

  该死!他为何能对所有女人温言细语,偏偏就是无法好好的对待她?

  挫败的睨了眼不再说话的小女人,他轻咳了声,“咱们今日是来不及出城了,来到扬州也快两个月,我们好像都没好好的走走逛逛——”又咳了声,他的脸颊有些红,又说:“要不要——和我去逛逛街?”

  他像个傻蛋!

  真的,他觉得自己愈来愈像个无可救药的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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