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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宸秋,你倒是开开金口,哼几声给师兄们听听,要不,我们可真要当你是哑巴来着。”

  数名黑袍道士神态老练,不时双手负在身后,踱步错身来回,挡在金殿龙槛前,不让伫立一个多时辰的疲倦少年顺利通行。

  他又累又渴,满身热汗让道衫泌取之后又风干,镇日未进食,更使得体力耗尽,不能思考。

  我看你又饿又渴又累又晕……

  一张纯真无邪、乐于助人的芙颜,对照此刻眼前诡笑诨话的狰狞脸庞,天差地远,云泥之别。

  不对。双眼晕眩的苍白俊颜猛然甩动。这节骨眼,他胡思乱想什么?

  “哎,你看看他,摇头叫不敢了……若是再罚他两、三个时辰,说不准都要跪地求饶了,哈哈哈……”

  存心欺辱的道士们齐声肆笑,引来殿内其余同门侧目。

  呿,一群人又在欺负自称师出白茅道的傻愣子,这数月以来,屡见不鲜,不足为奇。

  早先,茅山道习术不分黑白,但若干年后,一对同为天师传人的兄弟为争夺天师之位,各领子弟兵,将茅山道彻底决裂成黑白两方。

  黑茅,为求道术之至要精髓,必要时牺牲生灵,恣意扰乱阴阳平衡,也不为所动。

  白茅,勤学苦练,降妖伏魔为主,至于一般无害人间的良善小妖小魅则是纵放不擒。

  当今的习术之人为求道法速成,多半投入黑茅道,谋私利、操弄鬼神于股掌之间的黑茅道,俨然已成主宰茅山道派的主流;而白茅道则因习道艰苦,又术法难成,流传至今,所剩无几,日渐式微。

  “够了,你们到底想怎样?一次、两次故意整我也就罢了,我尊你们是同门师兄才予以忍让,并非是怕了你们。”一声破天撼地,远从吞忍许久的沉痛肺腑灌喉倾出。

  须臾,众声戛然而止。

  裘、王、李、林诸姓道士不约而同的纷纷齐退两步。以为是不会哼的猫,没想到竟是一头睡豹,带头戏弄的四人不禁暗忖。

  “好你个小王八羔子!你不单是目无尊长,还越下犯上,居然敢对师兄们鬼吼,今日若是不教训、教训你,往后还轮到我们给你垫背了。”

  “少跟这不开窍的愣子啰嗦,把坛拿来。”

  “是,师兄。”

  裘姓道士走至南面藤架,至最低层一行,取过最左侧新瓮,毫不迟疑的迅即撕下十字黄符封口。

  眼看瓮内魑魉蠢蠢欲动,不久便要破坛现形,尹宸秋咬住涸裂唇瓣,习惯性握紧了右拳,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被强行夺走、扔在草丛的桃木剑。

  没有剑,手边也没有符箓的情形之下,妄想赤手空拳与妖灵对决,除非是天师,否则谁都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存活,更甚者……

  “住手。”乍听中虚不刚,实则软中带硬,不容人藐然置之的威严轻喝。

  白发老者瘦削衰老的脸庞饱刻风霜沧桑,两旁弟子簇拥相随,一身粗布麻衣裤,未穿道衫,右手拄杖踽行,左袖虚空,传闻左胳臂是让千年尸王生吞活剥,啃得骨骸不存。

  “天……天师。”裘道士立即封瓮,胆畏缩首,内心暗喊倒霉。

  尹宸秋炯炯回睇上山求道至今仍不得面见的老者。牟兆利,道称牟天师,当今昆仑茅山道派之首。

  “你,姓什么名什么?”蟠龙杖凌空指向昂首少年的鼻前。

  “禀天师,这小子……”

  “我姓尹,名宸秋,师出辛家白茅道嫡传子弟。”他脾性倔拗,不要那些脏嘴弄臭他的名,辱没了师门,抢在臭黑茅代他回答前高声说道。

  “喔?尹宸秋,辛家白茅道……”牟兆利勾起瘪瘦的嘴,“你说白茅道是吗?”

  “是。”他不假思索的报以笃定答案。

  “胡扯!自我穿上道袍,你三魂七魄还在奈何桥囫囵吞汤时,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白茅道!”

  尹宸秋愣住,森冷寒意自最底处钻入骨髓,冰冻整颗心。

  刹那,忌惮乖张行径恐遭惩处的四姓道士、冷目旁观的各路同门,一张张凉薄上弯的讥笑,敌我分明的隔阂竖立,此地容不下异己──铲除异己是不变的人性。

  单是一句驳决,注定了他往后日子是苦是乐,彷佛敲响末日的钟鸣。

  这一天,他全心全意坚守如钢的信念,开始裂缝渗锈,一片片瓦解。

  “你什么时候回来?”清秀可人的少女撒娇似的扯住刚向辛老爹提出上山学道请求的师兄。她舍不得呀!除了老爹之外,就属师兄对她最好。

  尹宸秋怔然侧首,霍见小师妹的笑颜,心头一软,“只要酸酸你想我,我随时都能回来。”

  “可是昆仑离这儿好远,你会不会一去不回?”辛芙儿怅寞掩睫。

  “不会的,我答应你,一旦习至出师,便立即回来见你,不会太久的,难道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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