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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实在是欺人太甚!”麻姑气红了脸,大叫一声,脸上那些麻子也就更显眼了。

  “大当家为他们做牛做马,赚银子给他们花用,不但没有知恩图报,还想把他赶出去,一定会有报应的。”

  韵娘走出正房,摇着手上的团扇,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奶奶,咱们该怎么办?”秀梅无措地问。

  走了一段路,她才在一张美人靠上坐下。“既然相公做牛做马,都得不到他们的感激,那么何必再管他们死活呢?看来他们都还没认清一件事……”

  三个婢女都看着她。

  “眼前这个邢家是靠相公一肩扛起,没有了他,凭那几房的儿子,有哪一个能挑起重担,最慢再过个五年就会开始衰败了。”就因为韵娘看得清楚,才舍不得自己的丈夫那么辛苦。“不过还是要看相公的意思。”

  她只担心邢阜康顾念亲情,或舍不得当铺那些老伙计,不愿放手。

  “只有等他回来再说了。”韵娘只能数着日子,一天又过一天,就盼着丈夫回来,她终于可以体会到〈十送郎〉、〈前世不修〉那些民谣当中所描写的情境和涵义,嫁做徽商妇的女人,身心真的备受煎熬。

  不过韵娘还是庆幸能嫁给相公,短暂的分离不算什么,他们有一辈子要过。

  一个月又过了十二天,直到将近七月中旬,邢阜康才在夜色中,风尘仆仆的踏进家门。

  酿娘欣喜之余,连忙吩咐蔚房准备几道他平日爱吃的菜,又命人烧热水让相公沐浴更衣,好洗去一身的尘埃。

  “相公看着我做什么?快点趁热吃……”她舀了碗汤,嗔笑地骂道。

  他握着妻子柔软的小手,眼底似乎有什么在闪动。“有人等着我,欢迎我回家,这种滋味……”说着,喉头不禁梗住了。

  “能看到相公平安归来,我也是比什么都还要高兴。”韵娘听他一说,眼圈也跟着红了,见他迟归,不禁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就怕邢阜康在半路上出事。

  “瞧你的脸都瘦了一圈……”

  邢阜康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满足地叹了口气。“只要想到回家之后便能看见你,再辛苦都值得。”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只要相公平平安安回来就够了。”她说。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当做允诺。

  吃过东西,屏退了伺候的人,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热情一旦延烧开来,就无法停止。

  韵娘也将女子的矜持抛到脑后,全力配合丈夫的求欢,只希望能满足他,以及慰劳相公的辛劳。

  两人接近卯时才双双睡着。

  第二天,自然都晏起了,其实两人早就醒来,但韵娘却贪恋着相互依偎的温馨时刻,就是不肯动,邢阜康只好充当抱枕,让妻子抱个过瘾,不过可苦了端着洗脸水,在外头罚站的麻姑,眼看巳时都快过去了,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屋里安静无声,以为主子们还在睡,只好继续等待了,直到接近午时时分,总算有了动静,才赶紧进去伺候。

  待夫妻俩简单地用过饭菜,一起走出房门,来到充当书房的东厢房,金柱马上为两位主子送上毛峰茶,然后退下了。

  邢阜康拉开两扇雕工细致的窗板,透过天井吹下来的风,也能进入屋内,相当凉爽舒适。

  他微笑地问:“要跟我说什么,这么慎重其事?”

  直到此时,韵娘才有机会将大房他们的计划告诉丈夫。

  “……相公不在这段日子,也没来找麻烦,不动声色地商量分家的事,就是打算等你回来,再杀个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闻言,邢阜康啜了口茶,神色平淡。“大约在两、三年前,他们便动过分家的念头,只是当时没有真的提出来,大概是时机未到,而我也就当做不知情。”

  “相公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韵娘观察着丈夫的态度。

  “他们一向视我为外人,邢家最重要的经济命脉却掌控在我这个外人手中,又岂会甘心,提出分家的要求也是早晚的事……”邢阜康搁下茶碗,正色地问。

  “若我变得一无所有,往后的日子过得清苦,娘子会不会怨我?”

  韵娘明白丈夫的打算了。“如果相公不肯分家,我才要怨你替人作嫁,人家还看不上眼,真是太傻了。”

  “娘子不怕吃苦,我就可以不用顾忌太多了。”他咧嘴笑说。

  她嗔瞪一眼。“相公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以教人苏绣,束修也许不多,但是换些吃的用的,三餐不用愁,也可以省下一笔银子,咱们一起努力,将来必定不会输给邢家。”

  “可是……”邢阜康可不想她又忙着教学生,把自己累出病来。

  “我不是金枝玉叶,不需要娇宠,只盼能尽一己之力,好让相公无后顾之忧。”韵娘明白丈夫的体贴,但夫妻本该同甘共苦,盼能减轻他的负担。

  邢阜康动容地回道:“好!”

  既然夫妻之间已经达成共识,其他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他们又多等了五天,对方才展开行动。

  一早,大房派人传话,请他们夫妻俩今天未时到内厅一趟——不是在哪一房的小厅,而是内厅,邢家人除非有重大的事要商讨,否则很少会齐聚在这里,夫妻俩心中了然,该来的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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