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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深夜,静悄悄的银色世界,万籁俱寂。

  石黑疆介却像是忽地被某个声响惊醒,倏然张眼,他瞪着天花板,倾心聆听,却捕捉不到半丝风吹草动。他的心好烦、好乱,纠结与无奈并萌,今天晚上,他将她惹哭了!

  他不是故意这么粗暴对她的,但在那个时候,他只想得到这个方法该是最有效的,他不想她的脸上因为疏忽而真留下个疤,只不过,他的行为却吓到了她。望着她的骇然、望着她悄然泛起的泪水,透明中渗着伤心的水珠纷纷细细滚落颊际,自那一刻起,他竟理不清自己胸口的感觉。

  后悔、心疼、怜惜,还是恼怒?万般情绪纠缠成一股沉重的低落,卡在胸口、堵在心上、盘据他所有的心思,整夜,那张泪涟涟的哀伤脸蛋尽浮在脑海,扰得他不得安眠。

  心烦意乱,忽地,他似乎又听到那细琐可疑的声响,捺不住性子,他自温暖的被窝爬起身,游魂似的脚步自动往她的房间踱去,直到站在那扇门边,他终于知道自己究竟被什么牵引过来。

  是小精灵,她在无声地啜泣,暗自伤心。无心思索为何他人在西翼的房间,竟拉开纸门,心蓦然一凛。

  被子被小精灵抱在怀中,而她瘦削的身子蜷缩一团,半隐在外的脸色尽是黯然的哀戚,小小的肩头因抽噎而微微颤动着。

  “小文?”他的心抽着痛。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她抖了下身子,掀目巡望,苍白的脸蛋满是水迹,见到是他,她嘴一扁,心酸更显,“我好想家……好想爸爸……妈妈……”

  “小文。”拧着心,他悄悄地蹲在她身边,伸手轻抚她微喘的脸庞,这才发觉,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

  “你凶我、你讨厌我了。”恍恍惚惚,蔡含文不知道自己在轻喊什么,只知道隐约中,他来到身畔,可是,她的思乡情绪更浓了,“我要回家,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你不能回家。”

  “我要回家,我要爸爸,我好想妈妈,我好想他们……”

  “嘘,我知道你很想他们。”倚着墙,石黑疆介将她哭得乏力的身子搅进怀中,一声长叹,“睡吧!我会陪在你身边。”

  “你要在这里陪我?”

  “嗯。”缩紧手臂的力道,他让自己的温暖一点一滴渗进胸前她冰凉身子,“我会陪着你。”

  “他们不在我身边,我好怕。”不安,在她不假思索的话中透露出来。

  忽然,石黑疆介恼怒着自己的粗心大意,忘了她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女生,只因为一时兴起的冲动,只为了想知道隔了一年多,她是否依然如旧,于是他自私的、贸贸然地将她自熟悉的故乡连根拔起,来到这个对她来说纯属陌生的地方,却又没有善尽保护的责任,任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接二连三的伤害她,该死呀,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别怕,我会陪着你。”哑着声音,他向她保证。

  “一整个晚上?”

  “一整个晚上!”

  蔡含文猜着,前一个晚上,自己很有可能是在大老板怀中哭着睡着的,忘了详情究竟如何,前因后果与过程,她全都不记得了。而会有这么大胆的臆测,是因为天际初透白晓时,她曾短暂地掀开眼睑,一个尚未形成的哈欠还含着嘴里,她就察觉到自己所躺的床铺有些怪异,身上,是暖和的被子,而身下,是暖和的胸膛!

  好奇怪哟,什么时候,床铺像起人类的胸膛来了?想探个究竟,但逸满全身的温暖感觉让她初醒的神智只持续那么一秒的清晰,将哈欠叹出,轻逸着舒坦,就又教困倦给拐回睡眠中。

  再睁开眼,她是舒舒服服地窝在热呼呼的被子里,身上,果真是暖和的被子,而身下,是暖和的床铺,一点也不像人类胸膛的床铺。

  可明明,昨儿个在半梦半醒之际,的确是曾晃过大老板的身影哪,他还跟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话哩,而且最引人疑窦的是,她红肿又发涩的眼睛,分明就是折腾了一整个晚上的杰作嘛!依此推判,昨天晚上真有事情发生。

  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也有事情发生?潜意识里,蔡含文竟有些些的期盼着。可是,等呀等的,她连鬼影子都没等到,没错,今儿个竟然连石黑公敬的那团黑影都不见踪迹。

  呜……今天,大家似乎都遗忘了有她这个人的存在,她好可怜哦!

  自哀自怜,她睡了几天的脑袋也开始起了茫意,恍惚中,逐渐被睡意侵去清醒。门外,隐约传来细琐的声响,眨了眨眼,她的神智缓缓恢复,但聪慧的耳朵却早在不知不觉中竖得长长的。

  “怎么不进去?”

  哟,是大老板的声音,蔡含文精神微振,但瞬间便起了疑惑,他在跟谁说话?还问人家进不进去……喝,不会是石黑公敬那顽劣弟子吧!

  “她不会怪你的。”石黑疆介的声音再度响起。

  呵呵,果不其然,那个默不吭声的坏分子铁定就是石黑公敬,噙着清中的得意心堵,蔡含文捺着性子静静听下去。

  “你下手太重了。”

  “我知道,我不是存心的。”石黑公敬出声了。

  毕竟,在血管里流通的液体还是红色的,平心而论,他的性子虽然粗暴且莽撞,但他不曾对女人出手过,谁料得到第一次,而且就那么下意识里的随意一踹,会将她踢得这么惨不忍睹。

  杵在门口的两兄弟你来我往,声音细微,存着不愿吵醒病人的心态,但该是安安静静窃听情报的病人反而嚷了起来。

  “哈,不是存心的?你简直像是在报杀父之仇似的踹我那!”忿忿不平,蔡含文扬声为自己讨回公道。

  夜未深,但因为静,所以她的轻嚷特别刺耳,门外立即静默了几秒,接着,两双脚步声朝她房间走来。

  “你醒了?”声音低低的,石黑疆介望着她的犀利瞳眸闪着温柔。

  教那抹温柔炫晕了神智,半晌,蔡含文才猛地回过神,“当然得醒呀,要不然,也不知道人家会说多少话来编排我的不是呢。”话落,她蕴着不满地脸孔往石黑公敬瞥去,哼,顽劣弟子转性了不成,今儿个怎么甘心垮进那道门哪?

  四目相望,对峙了数分钟,终于,石黑公敬清了清喉咙。

  “对不起。”这辈子,他第一次开口跟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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