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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不甘不愿踏出浴池,方才的羞赧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我在他面前站定,从他手里扯过浴巾围包住自己,“孕妇孕妇,你可不可以找别的藉口管我,老用这个理由,真是没创意到极点!”

  大概又是荷尔蒙作祟,我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似要把抑在心里一整天的犹疑闷郁统统流光。

  垂下头,死盯著地板,我在心里质疑:关聿媚真的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么?倘使她说得是真的,为什么封书棹要这样凶我?如果他不觉得我是个累赘是个讨厌鬼,没对这桩责任婚姻反感,那他一向温雅体贴的个性为何独独对我失控?

  “你凭什么管我?你以为当老公的权利就比较大吗?”

  这下换我怒气张扬,反正身为孕妇,我有一百个理由比他更可以阴暗不定,我眨眨眼眶内的泪水,食指用力点他的胸膛,冀望藉著施展暴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别又没出息地在他面前哭。“哼,我警告你,都西元几千年了,男女早就平等,少拿大男人主义压……”

  “室——”正想一项一项细数他的错,他却打断我的话,“室,你哭了!”不是问句,因为,封书棹双手捧起我的脸,指尖在我眼下拂拭。

  “……”他突来的温柔令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死咬著唇,睁大眼楞楞望著他,不知该如何回话。

  “你……唉,我要拿你怎么办……”

  而他,居然在感慨。我才是拿他没辙的那一个吧,只是恶人先告状喔,我气得扭过头不睬他,不想说话。

  没想到我的沉默换来封书棹一声长叹,他拥我入怀,下巴顶在我发上,好一会儿,他低醇的声音悠然响起:“你一定要让我这么担心吗?”

  他、他担心我吗?

  “我不……”

  “嘘——让我说完,”封书棹轻抚我的背,圈住我身体,不让我抬头看他。

  “我在外面叫你好久,你却半声不吭,失明以后,我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助,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力不能逮的滋味;要是你在里头跌倒、昏迷而我没及时发现,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有无错听?他在向我坦露他脆弱的一面,怎么可能,他是那样好强与骄傲的人啊。

  骂完了人,他的手又移到水中触了一下。

  “那是你发脾气的原因吗?”我小小声的问。

  “对不起,我会改进,不要哭了,好吗?”

  那么,他是忧急害怕我在浴室出了意外,脾气才会如此失控的了,想将他的话解读为:因为太爱你,所以脾气才会严重失控——可是,又怕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我没有……”硬将自己从幻想中拉出,我轻声应他,好久了,他好久未曾这样抱过我了。结婚三个礼拜,我们像极性相斥的磁铁,通常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很少愿意这么亲近我的,“我才没有哭。”将头深埋进他的胸膛,眷恋著熟悉好闻的味道,我爱面子地否认事实。

  “你总是口是心非,要我拿你怎么办。”他醇厚的嗓音沉沉落入我耳朵,有股魔幻的魅力,我隐约觉得他话里含了什么我不能解的深意,但被揽在他怀里的我思路运转得太缓钝,听不出任何意外的暗示。

  “我只要你爱我……”剪不断理还乱的思路被我弃置一旁,不知哪来的勇气令我将内心唯一的企盼诉出口;或许,是关聿媚那番话鼓励了我,更或许,是他今晚的温柔诱惑了我,我抬起头,直直盯视著他的脸,又说了一遍:“从来,我只希望你能爱我。”

  告白完了,勇气旋风似的也消失了,就在我懊悔自己又不经大脑沉淀就冲口而出时,封书棹温软的唇却在此刻覆上我的。

  我的理智在他主动亲近时化成烟火消失在夜空,唇腻著唇、呼吸交换著呼吸,我不自主地回应他的热情。他的喘息由浅到深、由慢到急促,修长的手指随著呼吸频率的骤变,探向我沐浴后的身躯,他在我敏感的肌肤施展魔法,温热的掌心一遍又一遍地抚触我,他的热情彻底燃烧了我也粉碎了我的孤寂…浴巾不知何时滑坠落地,当冰凉的空气拂袭裸身时,我轻喘一声,只想紧紧攀附住他。

  “天杀的,我到底在做什么!”

  下一秒,封书棹却将我推得远远,他懊恼的声音在偌大的浴室残忍地响起,我惊愕地望著他,不知由口己犯了什么错。

  “走!离我远一点,在我能控制自己之前,不要走近我。走!”

  他的话是杀人的凶器,我那原本充满欢愉感动的心霎时碎成片片。

  “你、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绝望地扑向他,僵硬手指握成的拳头猛往他身上打。“为什么?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撩拨我?封书棹,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卑劣的人!你这样作弄我,究竟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好处?”

  “不……”

  “什么不?”我丧失理性,咄咄逼人打断他的辩语,“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还是对象根本不对?封书棹,你好,你真好!你真有本事……”我发抖的手往他身上猛打,疯狂地发泄绝望,而狼狈的泪更是不争气地狂流,“你教我懂了什么叫幻灭,什么叫自作多情!你

  去死吧!我决定收回我的爱,决定忘记曾经认识你这个没有感觉的混账,到一个没有你的地方重新作人,再也不见你。”奋力推开这个令我心碎的男人,我头回也不回地奔出浴室。

  原来,心死的滋味就是这样……

  从不知道世界如此灰色,从不知道心也能封闭,从不知——我会失去爱他的能力……

  木然穿上衣服,我站在巨大的橱柜前,一件一件取出属于自己的衣物,缓缓打包行李,此时此景,只有我那生活了二十四个年头的家,才是我唯一的归处。

  “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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