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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她不晓得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总是食不知味,并且时有呕吐的情形。

  难道被他伤得太重,不仅知觉,连味觉也跟着麻木了吗?

  奴儿的目光再一次飘向摊在桌面上墨痕已干的字迹,恍恍惚惚地笑着自己的傻气。

  她究竟还在痴愚地坚持些什么呢?早就没人会在乎了,而她,却还深深地将它刻划在心底,视若珍宝,舍不得抛却。

  想起他教她读书练字时的甜蜜,酸楚的泪雾悄悄浮上眼眸。

  这是她给过他的承诺,她要练会他的名字,一直以来,她不曾忘怀过。而今,她办到了,矢志不移的情,就像练字过程中的坚决。

  执起寄诉着一腔浓情痴爱的纸张,她贴近心口,迟疑了好久,才移动步伐往他的房门走去。

  当她傻吧!已然痴绝的心,再也回不了头,就算是被他弃如敝屉,她也认了。

  走近房门,道道不寻常的细微声响传了出来,那不是平日寻欢作乐的笑闹声,而是……曾与屈胤碁有过太多激情缠绵的夜晚,那种声音,她当然不会不熟悉。

  一阵椎心的剧疼穿透肺俯,奴儿抓紧了襟口,死咬着下唇,疼得发不出一丁点声响,连泪都忘了该怎么流……那是男女交欢的纵情之音!

  明知,这是早有预料的事,但是真正碰上,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却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她还要再这样过下去吗?

  这种情形,会日日上演,日日蚀骨椎心,直到磨尽了她的生命力,她如何承受得住?

  是不是……也该对自己仁慈生了呢?

  一直以来,她只晓得为他投注一切,用尽所有来爱他,从无心思多顾及自己一些,而今……还能不清醒吗?

  突来的想法,撕碎了灵魂,奴儿轻抽了口气,受下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致命创痛……“你还想在那里站多久?”屈胤碁含着轻嘲冷讽的嗓音由房内飘进奴儿空茫的脑海。

  他应该早就知道她在外头了吧?却还能无动于衷地和别的女人做着这种事……是呵?若不是这般的绝情,他就不是屈胤碁了。

  奴儿苦涩地一笑。

  此刻,她唯一想的,是还尽他一生的情……推开房门,正好望见他下床穿衣,而床上一丝不挂的女子,依旧媚态横陈,丝毫不以为意。

  血,一滴又一滴由划开的胸臆流淌,心,也一寸寸地凝绝。

  “过来替我更衣。”他淡漠地下令。

  然而,她却没如以往一般,温驯地依言。

  静静地,她走上前,过于清亮的明眸定定地望住他。“是不是伤了我真能令你快意?”

  屈胤碁一愕。

  她从来不会向他质问什么的,他一直都以为,她是个比水更温驯的女人。

  “那又怎样?女人若不是自甘犯贱,我伤得了你们吗?”

  怎会有这样的人?恣意伤人,却还嫌弃人家的无怨无悔。

  这一刻,她是真的醒了。

  全无保留的付出,只换来他的嫌恶与鄙弃,她何苦?再执迷不悟下去,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呀!

  “我懂了。”她反应出其的平静,不哭,不叫,也不闹,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个样子吧?

  这样的她,教屈胤碁莫名地不安。

  “能不能求你最后一件事?”她好低、好柔地问着,明眸异常灿亮,比任何一刻都要美得夺人心魂。

  屈胤碁抿唇不答。

  她会说什么,他大致明白,他不认为他有必要答应她什么。

  奴儿并不介意他的沉默,近似自言地轻道:“那首丑奴儿……能念完它吗?就这么一次,为我而念。”

  他蹙了下眉,一时无法置信。

  这竟是她唯一的要求?她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他并没表示什么,收起了短瞬间的迷惑,平缓道:“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而今识尽愁滋味……奴儿在心中反复低吟,此刻,她不禁要想,他是不是打一开始便有心伤她?所以,才会别有所指地吟出这阙“丑妖儿”?

  点了下头,她幽幽戚戚地笑了。“谢谢你。”

  谢他?他不懂,她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说这句话?他以为,她该指天咒地,对他恨之欲绝才对。

  没再多说什么,她如来时一般,步履轻盈地退开,轻风柔柔地吹起衣裙飘袂,有一剎那,他起了恍惚的错觉,彷佛她会融入微风之中,飘然远去——那股再也触及不到她的感觉,令屈胤碁莫名地感到惶然,差一点就要冲上前去,将她留下,不让她有任何的机会逃开……然而,他终究还是没这么做。

  抬起的手,在空气中颓然垂落,屈胤碁目送着奴儿静静走远,一步又一步,在彼此间划下无形的藩篱,直到再也碰触不着她——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一遍又一遍,奴儿无声地喃喃念着。

  好一阙丑妖儿!

  奇怪的是,她竟哭不出来,双眼干干涩涩的,连想为自己哀悼,都流不出泪。

  萧涩的秋风已然吹起。又是秋天了吗?好快。

  无言的天,无言的地,无言的秋,与一个无言的她。

  若在从前,她一定会天真地问着,秋和愁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诗人们总喜欢把它们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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