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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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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答案,想也没想。 “因为没有热忱,对吧?”他在谈做菜时,眼中没有火花,至少没有像提到消夜论时,那样的花火。 她沉吟了下,还是决定开口。“你那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 “聊一点?” “那个——先自首,我有稍微查了一下,你介意吗?”介意也来不及了啦,该看不该看的都看光了。 “不介意。”也没什么不能被知道的。 “你后悔吗?”这个问题,从知道这件事时,就一直想问他——后不后悔救了那样自私可鄙的人,却赔上自己的前程与梦想。“如果你能预知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还会不会选择救她?” 邵云开一顿。“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余善舞回望他,发现他是认真的,他真的不曾想过。 事情已经发生了,凭吊、懊悔,都无济于事,这些日子他只是想,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我以为——”她慢吞吞接续,“你会心灰意冷,对人性感到失望,为自己感到不值。” “为什么要?她只是做了生物的本能,不用过度谴责。”生物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第一时间,她选择先保全自己、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这并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人不是禽兽。”人之所以受教育,拥有人性与良知,那是人跟畜生最大的不同,若只求利己而无视他人苦痛——尤其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样的行为与未教化的禽兽又有何区别? 他绝对有质格愤怒,可他却淡淡地说:本能而已。 迎视他湛湛眸底,清瞳如月,没有一丝丝的忿懑不平,将心比心,推己及人……这男人的襟怀还可不可以再更宽广啊! “如果是这样,那你——”正欲启口,前方传来一阵巨响,她本能往声音发源处望去,人潮迅速朝事发地点聚拢。 “车祸”二字才刚闪过脑海,刚刚还在跟她说话的男人,一晃眼已飞奔而至,连一秒都不曾迟疑。 他蹲下身,快速检视了一下伤者的状态,沉稳地发声:“别移动伤患,她有开放性骨折。救护车叫了没?帮我抬高她的下巴,保持这个姿势……对,要一直确认她呼吸畅通。前面有药局,谁去帮我买些纱布、无菌棉垫,如果有木板之类可以固定的物品也尽可能找来……小姐,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我知道很痛,你忍耐一下,我是医生,我会帮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美芳是吗?结婚了没?几个小孩?你老公对你好不好……哈啰,美芳,不要睡着,吸气、吐气,回答我的问题……” 余善舞没有上前,像她这种贡献值为零的路人甲,只会碍事而已,当灾难发生的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围观与凑热闹的群众。 人墙阻挡下,隐隐约约看不真确,只见他动作流畅而俐落地止血、固定伤肢,条理清晰地发配周围的人助救伤事宜,做最妥善的处置,那沉着音律,让人不自觉地信任、服从。 随后,救护车来了,替伤患戴上呼吸器、抬上担架,他概述了一下患者的状况、以及处置方式。 “急救措施做得很及时,感谢你的热心协助。”医护人员本想跟他握个手,抬手见他满掌血红,双方相视一眼,嗯,意思有到就好。 邵云开收回手。“这是我应该做的。” 送走救护车,余善舞来到他身旁,悄声说:“我想,我有答案了。” “什么答案?”他向附近店家借用水龙头清洗双手。 “关于刚刚那个问题。”她看到答案了,而且很清楚。“你不后悔,而且若能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一样的事。” 对一名医者而言,人命就是人命,无法放在天平的两端称重,评估孰重孰轻之后才来救。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刚刚那一秒,他的直觉跟本能,已经替他做出反应,无论任何情况下,这就是他会做的事,他根本没有时间与空间,去思考要不要、或者值不值得。 那样的义无反顾,说明他并没有被那个自私自利的女人,扼杀掉一丝一毫从医的热忱与理念。 他静默,看着水龙头流出的清水,带走指掌间丝丝血红,再缓慢地,转为清澈水流。 这样的画面,他看过很多次了,只是没有想到,他的指掌仍记忆着,血液的热度,那种生命在掌下流动的熟悉感…… “你刚刚的样子,超帅的!气势Hold住全场。” 认真的男人,最帅气。 那种一心一意做好一件事,心无旁鹜、自信沉着的模样,简直帅度爆表。 邵云开仰眸,望向她。 她笑笑地接续:“这就是我最想不通的事——你明明就是个好医生、也想当个好医生,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改走别条路呢?不能拿手术刀,就不能当个好医生了吗?” “不能拿手术刀,如何再当个好医生?” “可是刚刚,你不就救了一个人吗?你说你是医生,毫不犹豫地说出口,你的病患也相信你、将自己交给你了,不是吗?” 他一怔,第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反驳。 “我以前的志愿,是当个舞蹈家。”她突然说。“后来发现这条路走不通了,可我还是喜欢那些跳跃的音符,所以我想了又想,既然我不能跳,就让别人替我跳,让我的音符在别人足间韵律。人生的路有百百条,山不转,我们就路转,为什么非得回头,放弃曾经走过的足迹?我们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另辟蹊径。” 她关掉水龙头,提供纸巾让他擦拭双手,不知有心或无意,指尖拂掠过他右掌背那道淡浅的疲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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