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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陆游看不过去,开口为她解危。“娘,这我也有责任的,岂能尽怪琬儿?”

  “那么,第三条。”

  “不事舅……姑。”

  “你敢说你克尽职责,深得姑喜吗?”陆母的目光更冷、更充满批判意味。

  唐琬咬着唇,低垂下头,无言以对。

  没错,她是弗获姑喜,但这是她的错吗?她尽力了呀!

  而陆游,只能望着她,以掌心的温热表达他满腔的愧疚。

  “第七条。”

  “恶疾……”咦,不对,她猛力摇头。“不,不,我没有恶疾,我没有。”

  陆母冷峻地望着她,反问:“结婚将至三年,你未产一子,难道不是不孕之症?你瘦瘦弱弱、弱质嶙峋、弱不禁风,体质比西施犹弱三分,这种身子能担负传承香火的重责吗?”

  “不,不是的,我相信我能,未孕并非不孕,只是机缘未到,我不会让务观绝后的,娘,您相信我吧。”唐琬急急请求保证。

  “你分明有不孕之症,何需隐瞒!以上三点,务观便足以休了你。”

  “不!”唐琬再也忍不住,弹跳起来,泪流满腮,她终于明白了,无论她有无过错,陆母终会以一堆冠冕堂皇的莫须有罪名扣到她身上,她百口莫辩、满心委屈。“这些都不成理由,娘,您为什么不试着接纳我呢?上一代的恩怨与我无关哪!我自认嫁入陆家以来是用心扮演好每个角色,您难道无动于衷吗?”

  陆母冷冷地望着她。“你又犯了第四条。”

  口舌……

  “琬儿……”务观忧心仲冲地望着她。唐琬泪流成河,绝望地喊:“够了、够了,再说下去,您连淫佚、盗窃、妒忌都搬出来了,我承受不了啊!如今我终于深深体会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痛心——”她痛哭失声,再也不可抑止地哭出积压了两年多的酸楚和委屈……

  “琬儿。”陆游心痛地走向她,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多少歉意尽在无声的安慰中。

  “务观!”陆母气恼地吼道。“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当我的面护着她,你将为娘置于何地!?”

  “娘!”陆游为难地唤着。

  “今日你非休了她不可,否则,为娘从此与你恩断义绝,你大可和她双宿双飞,不顾为娘的死活。”她故意刺激他,因为她深知孝顺的陆游不可能这么做。

  陆游眼中的伤痛更深了,他的心狠狠扭绞着,他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但更不愿失去唐琬,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双面凌迟中——痛苦、挣扎!

  看出他内心的煎熬刺痛,唐琬万般不忍,她能体会他所承受的折磨,而这折磨,一半是来自于她,她于心何忍啊!

  她明白他深爱着她,却也明白他是难得的孝子,母亲在他心中的份/量必定不轻,要他为了自己而和母亲断绝恩义,他将会多么痛苦?

  不,她不要再看他痛苦为难了,这两年多来,她知道他不快乐,她不愿再带给他磨难了!

  她悲痛至极地望着他,即使痛断肝肠,她依然代他作了决定。“既然娘容不下我,务观,你就顺了娘的……”

  “琬儿!”陆游惊呼,心痛地阻止,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似乎狠狠被切成了两半。

  陆母眼中有着胜利的光芒。而痛不欲生的唐琬,再也忍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椎剌痛和决堤的泪,她掩面奔出大厅,无力承受更多的打击。

  “琬儿、琬儿……”陆游焦虑地呼唤着,急欲追上前去。

  “务观。”陆母威严的叫唤,令他不得不止住脚步。

  “娘还有何吩咐?”他一心挂虑唐琬,却不敢表露,深怕又引来母亲的不满。

  “我要你三天之内写休书,休了唐琬,七出的四大条就是最好的名目。”

  “娘!”

  “休是不休?”坚决的态度,表明了要他作下抉择。

  陆游闭了闭眼,忍住悲痛,咬牙吐出:“孩儿遵命便是!孩儿告退。”

  他急急走出大厅,四处寻找唐琬踪迹,半晌,他才在花园中找到了哀痛欲绝的她。

  “琬儿!”他唤,有着无限歉意。

  他为她拭着泪,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一声又一声地表达深情。“原谅我,琬儿,我身不由己啊,我是那么的爱你,可是……”

  唐琬已无心再倾听他的解释,她能谅解他,也从未责怪过他,只是舍不得离开他。

  “别说了,道歉无济于事,”她心灰意冷地。“告诉我,你当真要我离开你吗?”

  “我亦万般不舍、不愿啊!”他想着没有唐惋柔情慰藉的日子……不由搂紧她,激动地说:“不、不,我不愿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

  她贪恋着他温暖的怀抱,知道以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倚在这个令她眷恋的胸膛上了,她泫然欲泣地道:“务观,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脑子乱成一团,此刻他只想搂着妻子,无法思考任何事。

  许久,当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稳,他嗅闻她泛着幽香的发丝,在她耳畔低声问:“琬儿,如果没有名份,你是不是仍愿跟着我?”

  多年的感情基础,她知道陆游话中的涵义。“只要不离开你,任何牺牲我都不在乎。”

  “琬儿,”他又拥紧她。“你让我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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