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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对曼曼而言,疼她、宠她、同时也会教导她的徐靖轩,是她行为上的楷模,在她眼里,没有人比她品学兼优的哥哥更棒。言谈之间,她完全能感觉到这女孩有多仰慕崇拜他,也因此,对她有极深的不满,觉得她配不上她完美的哥哥。

  “爸妈对他从来都只有夸奖,可是认识你以后,你就害他被记过、害他被爸爸责骂、还害他跪好几次的祠堂,你连自己的事情都弄得一团糟,连累哥哥,我爸妈一点都不喜欢你!”

  张宛心拿对方当自己的妹妹,亲爱地揉了揉她的头。“曼曼,你几岁?十一、十二?感情的事情,大一点你就会理解,现在,不急。”

  徐曼儒拍掉她的手,不爽被当小孩安抚。“我不认为哥有多喜欢你。还有,请别叫我曼曼,我跟你没那么熟。”

  “不行喔,曼曼,我是你大嫂,以后会是很熟的自己人。”

  “我哥说要娶你了吗?”徐曼儒笑哼。“你才想太多吧!他如果想娶你,还会叫你把小孩拿掉吗?”

  她愕然,没想到一个十一、十二岁的小孩,会杀出狠狠一记回马枪。

  “我告诉你,像你这样功课一团糟、随随便便就跟男生有小孩的媳妇,我爸妈不会喜欢,我哥更没有喜欢你到为了你惹父母不开心的地步。我敢打赌,一定是你先去缠着我哥的,你根本不是他会欣赏的那一型,男生要是真的珍惜一个女生的话,怎么可能会叫她去堕胎?你少在那里一厢情愿了,他跟你分手是早晚的事。”

  张宛心发现,她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曼曼歪打正着。确实,是她主动去纠缠他,一开始,他真的没那么喜欢她。

  交往过程中,他态度一直都温温的,理性多过于热情……

  他要定真的珍惜你,怎么可能奋。叫你去堕胎……

  这一句话,深镂在脑袋,她不想介意,却怎么也忘不掉,时时浮现。

  大四那一年,母亲的精神状态愈来愈不稳定,时而混乱,时而无比清醒。

  混乱的时候,哭闹不休、伤害自己,谁也不认得。

  清醒的时候,认出她来,会像小时候那样,让她趴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她的发,哄着她,说一些很宠爱的话,像是:“等心心大了,长得漂漂亮亮,然后嫁一个很疼你的好老公,你一定会幸福一辈子。”

  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的祝福。

  她常去看母亲,只有趴在母亲腿上时,她才会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童年,那个什么都还不明白,无知得很幸福的日子。

  “心心真的长成大美女了,真漂亮。”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张慧容轻抚女儿脸蛋,慈爱微笑。“有没有好多男生追你?”

  “有,很多很多。”她撒娇地贴着母亲掌心。

  “那你喜欢他们吗?”

  “喜欢。有一个男生,我好喜欢,他说要我当他女朋友的时候,我高兴得晚上都睡不着,妈妈,我好喜欢他。”她像个青春期的孩子,枕在母亲腿上,赖着说小女儿心事。

  “那他对你好不好?”

  他对她好不好?她想了一下。“很好,他对我很好。虽然,大家都说他心意不够坚定,但是我够坚定就好了啊,他只喜欢一点点也没关系,我会把不够的补上,我会用双倍的力气维持这段感情……所以妈妈,我很幸福喔,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生……”怕母亲不相信,她加强语气,一再地强调。

  “那你为什么哭?”

  她哭了吗?由母亲伸来的手,看到一片湿意,她才留意到脸颊泛凉。

  “那是因为、因为……妈妈,我其实有一点点难过他不要我们的小孩,虽然我很年轻、什么都不懂,可是我会努力去学习怎么当一个好妈妈、好妻子,他为什么不要娶我?我以为……他是打算要娶我的,才会对我那样……可是、可是……他说他很彷徨……他真的不是不爱我,只是时机不对,他还不确定要定入婚姻而已……我相信他……”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她的头。

  听不懂吗?她也没期望过母亲能理解,只是像全天下的孩子一样,无助难过、没有地方可去时,就会想躲进妈妈怀抱里而已。

  以为母亲又陷入恍惚,但是许久过后,轻轻柔柔的嗓音开口道:“你要是真的相信他的说法,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她答不上话来。

  其实,潜意识里,她根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张慧容眼底有无尽的了解,跟她要了齿梳、镜子,好细心、好温柔地一遍遍梳理女儿的头发,绑了她以前最爱的公主头,再细细描绘唇型,妆点困脂色。

  “宝贝,你长得很标致喔!妈妈常常在想,这样对你到底好还是不好……”张慧容轻轻哼道。

  张宛心难过得鼻头发酸。

  母亲已经很久没有替她梳发,认真瞧瞧她长什么样子了。

  “看看,你长得多像我,可是妈妈自己的感情路,也是走得一团糟,这辈子都毁了……女人啊,真的一点错都不能犯,片刻失足,代价就是一辈子了,你知道吗?”

  “妈妈,你恨我吗?”她也是母亲人生中的错误、拖累她一辈子的凶手之一。

  张慧容没有回答,眼眸微微恍惚,似乎又陷入自身的世界中,呢喃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孩子,我不求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找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贫富不重要,让他珍惜你,给你一个稳定的依靠,这样就够了。连你们的孩子都不爱的人,又怎么会爱你?”

  只有这个时候,她会觉得,母亲根本没有疯,她比谁都清醒。

  几乎全世界都在告诉她,这个男人没有多爱她、她有多一厢情愿,现在,连母亲都这样说。

  那一天晚上,她接到疗养院打来的电话——母亲割腕轻生,用的是当天下午从她这里拿到,预先藏起的小梳妆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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