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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一页、一页地读,只是她大学时代,随笔的记录。她没什么耐性,体内缺乏感性因子,日记只用了半本。她快速跳页,翻到最后几笔时,不属于她的陌生笔迹闯入眼底,她胸口一紧,屏息往下看——彤:我不晓得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里头的内容,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看到,但我还是想写,写些我这辈子都不打算亲口告诉你的事。很抱歉我只想得到这种方式,并非刻意瞒你,而是我实在做不到当面向你剖白自己,毕竟那不是多愉快的记忆。

  好了,就从今天开始吧,一天写一点,慢慢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该从哪里说起呢?我看,就从你那笔调查资料的内容开始好了。

  我不否认,上头的内容属实。近两年来,我试图放逐自己,而上头记载的,就是我在遇见你之前的放逐记录。

  那个自杀的女子,叫温静,我和她的关系,就跟最初与你的关系一般。她和你很像,外表坚强、内心孤独脆弱,一个会让人打心底怜惜的女人。她谈了很多次恋爱,但总是遇人不淑,被骗财骗色,对男人几乎失去信心。我在人生最低潮时遇上她,两个心灵受伤的人相互依存、相互慰藉,我的好厨艺,就是她教的。

  但是这样的平静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那天你在百货公司外头看到的女孩,也就是温静的妹妹,我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爱上我,甚至认定我非得属于她。我从没给过她任何暧昧错觉或暗示,这点请你务必相信,我和你在一起时,也不曾招惹过其他人,不是吗?

  我不想重复她用了多无耻的手段,总之,温静受不了外界看我们的异样眼光,以及家庭内部的双重压力,一时情绪极端下,轻生了。

  我有一种——是我间接杀了她的感觉,如果你问我对她有什么,一开始是同情与怜惜,两个受伤的人互相舔舐伤口,而后来,则是愧疚。

  再来,是那个黑道大哥的女人。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她没有性行为,她只是一个被暴力虐待的可怜女子,总是在伤痕累累时来找我,她要的,只是一点温柔,让她觉得。己也是能够被怜惜的。

  她收留我,而我给了她一个能够尽情流泪的胸膛、温柔的亲吻,以及拥抱,就这些,再也没别的了。

  一直到我们的事被发现,而她流产,住院。

  这件事,大概也让她下了某程度的决心。我是在那时离开的,她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脱离那个男人,也学会自己珍惜自己,再也不需要我了。

  至于台商的老婆,更只是单纯的谈心对象而已。她的丈夫在大陆包二奶,她一年到头见不到丈夫三次面,她在无尽的等待中绝望而寂寞,于是我陪伴。

  后来,她离婚,我介绍她一个不错的律师,向她的丈夫敲了一大笔的赡养费,她开始她的新生活,而我继续放逐——看到这里,解开了某部分的结,却让她陷进更深的疑云中。

  由世俗的眼光看来,他与被包养没太大的差别,然而事实上,一直都是他竭尽所能地在付出。以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来讲,他对那些女人……好得不像话!

  回想起相遇以来,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百般怜宠,甚至替她寻找初恋情人,圆那道残缺的梦想。他说,他要她幸福……

  她不懂,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一个人再善良也有限度,总该还有什么原因的,即使是极细微的关联……

  她翻过下一页。

  我聪明的彤,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猜得到你现在在想什么,所以今天,我打算谈谈关于“放逐”的问题。

  你一定会疑惑,为什么我的对象全都是有钱又芳心寂寞的女子?我既不骗财又不骗色,图的是什么?

  我想,那是一种补偿心理吧!

  第一次真正对女人动心,是在二十七岁那年。交往一年,她成了我的妻。

  我对她的感觉,一如你对高驭,初恋很美,那种感觉,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她很美,温柔中带着小女人的纯真甜美,我第一眼便决定就是她了!

  只是,我没想到,短短两年的婚姻生活,会磨光她所有的生命力……

  你应该多少也猜到我的来历了,在众人欣羡的亿万身家背后,你们所看不到的,是豪门内苑的勾心斗角。那些晦暗面,我并不想让你知道太多,那只会让你晚餐消化不良而已;我只能说,我父亲有过很多女人,但对配偶栏上的那名女子,总有几分尊重。当初赵氏尚无如此规模时,是妻子的全力资助,才有今日局面;也许那些钱在如今的赵氏企业看来并不算什么,却是赵氏最初的根基。

  而,那位贤妻,正巧是我的母亲。她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我二哥,一个就是我,其余全是私生子。

  母亲在怀二哥时,身体状况并不好,再加上早产,二哥一出生便体弱多病,关于家业,无心、也无力去管,于是这个重担落在我身上,我完全不需做什么,便形成在赵氏亲族中超然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家世平凡单纯的琼仪嫁进来,适应不良是必然的。你一定无法想像,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的日子。

  但是我说了,我身上背负着数万人的生计,这担子沉得我连喘息空间都没有,实在分不出更多的心力来关心她。在我极度的忽视之下,妻子日渐沉默,恬静的笑容一日日沉寂,脾气一日日暴躁、神经质,她变得……连我都快不认识了,那并不是我所熟悉爱恋那个温柔婉约、善解人意的女子。

  她抗议我的忽视,我气她的不体谅,我们吵过很多次,最后一次,她甚至以离婚要胁。我并没有理会,因为隔天要赶飞机出国,实在没多余的精神应付她的情绪化。我没有想到,那会是我们夫妻最后一次的谈话……

  接下来,一片空白。

  看得出来,他在写这一段时,情绪波动非常地大,大到无法再接续。

  意识到接下来的内容太震撼,她揪紧了心,好半天才凝聚足够的心理准备,翻到下一页。

  再一次见到她,是在医院,我接到通知,赶了最快的一班飞机回来,她已经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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