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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前两日收到济南府衙公文,一年前那下药毒害运送药材的武师、带着鉅款而逃的管事,教人擒往府衙结案,追回了鉅款,我本欲这两日便动身前往了解案情。知道那管事所招供词为何吗?他说,一切皆是主人指使,主谋非他。很合理,不是吗?那能阻止你与陆武成亲,并得到你,我要这么做并不意外。盼儿,你怎么想?”平平静静,仿佛不是说着自己的事,这些事,她早晚要知晓。

  背身的她肩头微微颤动,咬唇不发一语。

  他苦笑,代她说出口。“你也迷惘了,是不?”

  陆武一回来,她便方寸大乱,要说他与陆武在她心中孰重孰轻,明眼人一瞧便知,何用明说?

  很悲哀,但他真懂了。

  明明同床共枕,却远比成亲前他睡外榻时,还更遥远。她的心,他再也触不着——或许,他从来不曾触着过,所谓白首盟约,只是幻梦一场。

  那一夜,他与她,谁也不曾睡去,背着身,各怀心思。她一夜垂泪,他一夜愁思,各自无眠,辗转至天明。

  §第九章

  天一亮,他没对她多言,便与陆武动身前往济南府衙交代案情。

  由于管事纯属片面之言,提不出任何事由证明由他主使,又是罪犯之身,因而以纯属脱罪之言结案,判了刑。

  “凶手未擒,无颜回陆家。”这是陆武,对他的解释。

  擒了管事,追回失去的货款,才能不负他的信任与交托。

  “你出事未过百日,盼儿便与我成亲,你心底不曾怨过她寡情吗?”他问。

  “不。”小姐并非寡情之人,她会这么做有她的道理,他尊重她的选择。知晓她有了好归宿,他虽心痛,也才能全心缉凶,不去牵挂她。

  “盼儿没负你。”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腹中孩儿,是我酒醉误事,她心里头还牵挂着你。”他知、她知、所有人皆知,那又何必再自欺?

  陆武愕然,不解他突说此言是何用意。

  “不懂吗?”他涩然一笑。“若你们俩心意仍是不变,带她走吧!”

  “少爷!”陆武大惊。“这不可以——”他虽不如少爷读的书多,气蕴、学识都比不上,不过武师粗人一个,但为人的道理他还懂,这事说不过去!

  “不要跟我讲仁义道德,我从来只问,盼儿要谁?若她要的是你,我无话可说。一直以来,我们都做着一样的事,要盼儿快乐,与你在一起,才是盼儿心之所归。”说穿了,他不是让,更不是成全陆武,他成全的是盼儿的快乐,他是败给了盼儿。

  陆武哑然无言。

  回府后三日,一天忙完回到房里头,她靠在床头打盹。这几日,她一直睡不好——

  他放轻脚步,拎了披风覆住她,轻轻将她移入怀中让她好睡些,指腹划去她眼下湿意。睡梦中亦垂泪,他教她很为难吧?

  盼儿被惊动,醒来,连忙坐直身子,心慌地避了开来。

  陆祈君定定凝视她。

  怀孕让她变得嗜睡,这些动作他时时在做,也做得好顺手了,她从未避开过他,从未——如此慌乱。

  打陆武回来后,她便避了他至今,如此明显,他岂会不知?

  “盼儿,我有话同你说。”

  “要、要说什么?”

  “你——”他深吸了口气,无法当着她的面说出,于是起身,踱往窗边。人背着她、心也背着,不去瞧她,才能麻木地将话出口。“你跟陆武去吧,那幢宅子——为你和陆武新婚备上的,还留着,或者你们要离开,总之去了哪儿都行,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身后乒乒乓乓一阵杂乱声响,他不晓得她摔落了什么,忍住不回头。

  “哥、哥哥,你在说什么!”她惊疑不定,深怕是自个儿听错了。

  “你还放不下陆武,不是吗?”他只是代她说出心里话,有何好意外。

  “可、可我已经……已经嫁了你呀!”怎么能跟武哥走?走了,他又怎么办?

  他自袖内取出一纸书文,放在一旁。“这是和离书。你不是被休,没犯七出,咱们是心意难合,情不相投,就此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涉。”

  心意难合,情不相投,就此和离。

  男婚女嫁,各不相涉……

  一字、一句,在她心底回绕,纸上墨痕是他亲笔迹,他对她写下和离书……

  “为、为什么……”微颤的手拿不住绢纸,泪水慌然跌落。“哥哥不要我了吗?”为何不要?她不懂,她想不通……

  “是不能再要,也不敢再要。”他回身,对上她惊惶带泪的眸子,讶异自己竟能如此平静,麻木得一丝痛觉也无。“盼儿,你爱我吗?”

  她愕然,张着嘴,怎么也答不出来。

  她爱不爱他?她从来没想过这个……

  “不过就这么一句,你便答不出来了。世上有哪一对夫妻,连心意相属都做不到?所以够了,盼儿,咱们这段婚姻,始终太强求,苦苦撑着,为难你也难为我,我放你自由。”

  “可是……”脑子空白一片,他的一字一句,她都无法反驳,可她总知道,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她不想这样。“哥哥,我不要走!不要、不要赶我——”

  “盼儿!”他扬声一喊,阻断她的泣求。“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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