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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她现在不只送食哺娃,连缝衣补衫都做上手了吗?究竟要为孙秀才做到什么地步才够?

  她可知——可知人家压根儿毫不珍惜,何苦送上真心去让人践踏?

  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会教她伤心的话。

  “……我来洗。”唯一能做的,只有揽下她手边的活儿,让她好过些。

  一抹热...源由后头偎靠而来,他一阵愕然。

  “小姐?”她在做什么?

  “别动,一下下就好,我只是累了。”

  累了吗?

  他静立着,无声任她依靠。

  她将手伸向前头,拉长了臂膀,堪堪碰到他腕心。

  “你身子好像结实多了,现在换我要靠你了……”哪儿还有最初的病弱样呀。

  “是小姐调养得好。”

  “哪是啊……”这人说起谎来安慰人都不心虚的,她除了出一张嘴、开开药单,其余还不都是他在张罗。

  她双臂复而圈上他腰身。“不过无所谓,身子能养好最要紧……”

  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身,避开她的碰触。

  身子贴着身子,这姿态,太过亲密……

  再怎么任她胡闹耍赖,也该有个限度及分寸。

  “就好了,你去外头候着。”

  她耸耸肩,难得没与他辩,乖乖到桌前坐着,张口等吃饭。

  他利落地弄了盘青菜和蒜苗腊肉,再料理了颗蛋,最后端了两碗饭上桌。

  穆朝雨看了看自个儿的饭碗,再看看他。

  碗里的几块鸡肉,他端来给她时就有了,而他那碗除了白饭,也只有两块腌酱瓜,若没特别留意,又要教他唬过去了。

  她挟了碗内的肉过去,他摇头推拒,“你尽管吃,灶上还有。”顺手将盛蛋的小碟子也推向她。

  是啊,灶上还有,他没骗她,可他并没有说自己会去吃。她若猜的没错,灶上留的那些,下一餐还不是出现在她碗里。

  不会有人比她更知他性子,她若不说,他恐怕是菜叶白饭又一餐过去。

  坚决不教他摆弄过去,她起身进灶房端出那半只鸡腿,蛋分了一半过去,非要看见他确实将它们吞下腹不可。

  他拗不过她,只得受下。

  用过晚膳没多久,他不过洗个碗出来,又找不着她的人了。

  他开门朝外头望了望,想去寻人,临出门前又收住步子。

  何必呢?她不是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回来时自然就会回来,他除了替她守住这个家,其余什么也不能做。

  只是……不得不承认,心底有些寂寞。

  他站在院子里,轻轻抚过空荡的吊床,回想起以往,偶有空闲时,两人一起待在院子里赏月、话话家常琐事,她有时玩心一起,爱逗他、做些似真似假的暧昧言行,看他脸红……

  看着她躺卧在吊床上的慵懒娇态,对他而言,这便是世间最美的景致。

  他曾经在心底悄悄奢想过,若能这样与她相互扶持、宁馨度日,日子即便再苦也无妨,他一生再无所求。

  牛婶的意思他不是不懂,也不是什么自卑自弃的念头作祟——最初或许有一些,因为那时的他除了负累她,什么也不能做。

  可后来,慢慢站稳了脚步,清楚自己能做什么、能力又到哪里,他或许不是最好的,可有他在一旁稳着她,她只会更好,绝无自厌自弃之理。

  他虽不曾表态,聪慧如她也应当明白,她愿他是什么,他便是什么。若要牵手共行,他乐意之至,若要为奴为仆,他也由得她。

  直到今日,她从未清楚表明要他,他便什么都不能做。

  他仰首,望向夜空一轮满月。于他而言,她就如这一轮清月,光华而圣洁,在无法明明白白确认她的意愿之前,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轻举妄动,唯恐一个轻率,便是亵渎。

  他,不愿是第二个孙秀才。

  他一直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她生气,可显然他是高估了自己。

  生平头一回,他发了脾气,而且是很大的脾气,一发不可收拾。

  事发的因由起于某一日,他照惯例到院子里给宠物喂食,没见着白兔,以为它贪玩,上哪蹓跶去了。

  这只兔子被她宠坏了,贪玩,食量也愈养愈大,还敢跟他没大没小,动不动就咬他裤管示威,他成天气得撂话要吃兔肉。

  他沿着屋子找了一圈,没找着,进来问了穆朝雨一声。

  “哦,兔兔啊,我放回林子里了啊,省的你哪天真把它给宰来吃。”她不经心地随口应了他一句。

  “那是说着玩的。”他哪回真动手了?它爱咬裤管,他还不都认着它咬,事后再来补衫。

  心头……觉得怪怪的。

  养了那么久,原本小小的兔子成了大肥兔,也养出感情来了。

  但回头想想,它若愿走,放回去也好,那只兔子本来就是属于山野间的,这样它应该也会更自在快活吧。

  又隔了几日,养大的小雀鸟也飞走了,他不晓得是她放的,还是小雀鸟自个儿离开的,原本被那成日不觉得啾啾声扰的难以入眠,如今屋子安静下来,反而觉得少了点什么,他莫名失落了好几日。

  有一日,去摆摊做生意时,一名来客看她和小黑狗玩乐,被宝宝可爱逗人的模样吸引,好生喜爱,开口问她可否割爱?

  她当下回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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